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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客诗词>〖近现代〗诗词集锦
  • 大地

  • 正文:

    这成堆的苹果、葡萄
    来自大地
    人们把吃剩下的皮
    残渣,还给大地

    营养也来自
    大地,以便我们有充足的能量
    寻欢作乐
    最后,把尸体留给大地

    还没有完
    还有人对着这个废口回收站
    抒情∶大地呀
    母亲

    2000.9.9

    译文赏析:


    作者介绍:
    李师江,
    李师江(1974—),福建宁德人。诗作入选多种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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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青铜骑士(长诗)

  • 正文:

    一、荒 城


    何曾有过这样的时刻,一切失却痛觉
    众多石头打开黑色的灯∶接纳这时光中的归客。

    这易碎的尘埃的门!让你看见大地之城
    在岁月稀疏的羽翼下渐次荒芜
    巨大的石头,咬着天空的石头
    这些沉默的怪兽,坍塌的骨骼,僵硬的花朵

    我日夜奔走,在影子与影子之间寻觅
    而心灵地图印着一个秘密的标记。

    打开这里∶被空虚压碎的核桃壳
    无人居住的黑色花园,竟无一声火焰的喊叫
    空洞头颅只被荆棘缠绕,谁嗅到灵魂香味
    一缕鲜血从真理的灯盏溢出

    抑或别处?在季节止步的彼岸
    光明退潮,黑暗自沉积的沙子里升起

    我无法长久仰视头顶,是夜晚的太阳
    或白昼的月亮,这荒诞的国度
    吞噬生灵的大嘴,缺损的牙齿
    咀嚼着熄灭的陨石和洞蚀的阴影

    我真实的家园在远方,星辰摇曳的果实
    牵起了纠缠于梦中的人和他永不泯灭的梦境

    此间何其荒凉,就如我被洗劫一空的内心
    拆除了门框、窗棂,唯有被时光涂黑的四面墙壁
    被虚无的雨水和天光冲刷,而我
    有着不可消除的焦灼和渴意,那无名的惊恐

    这寂静的世界正使我癫狂!
    这巨大的伤口,这大于黑暗和疼痛的伤疤。

    仿佛有个声音对我耳语∶
    拿去吧,这些钟表,这些金银,这些玩偶
    这些空荡的大街,楼台,广场,庙宇
    这部锁在石头中的无字的书

    ——当我守在死亡的门槛,屏住呼吸
    谛听着历史和黎明的消息∶


    日 神

    在节日到来之前我将毁灭一切
    在美到达顶点之前我将毁灭一切

    我将平息所有鼓乐、旗帜,与诵读我名字的歌
    我将关闭所有铜镜、仓廪,以及通往天堂的大门

    我踏过美玉的台阶,身披百种芳香草木
    我登上黄金的祭坛,饮下一匹母鹿的血

    我将播撒光明的精液和火种
    让神圣的鸟衔着火焰飞过

    为我洗涤了身子的处子们,与我一起
    舞蹈,在黎明的泪水里迎风而舞
    为我熏香了衣冠的处子们,为我捧上
    花朵,这将是怎样洁白的花朵

    我用失明的眼睛看着你们
    在最高的地方
    我的光芒涌出我的胸口和嘴唇
    我亲吻和拥有你们中最小的女子

    这将是怎样的时刻,这将是
    怎样的时刻∶
    来自于黑暗的火焰清除着最后的黑暗
    我从贞女之光中提取令人绝望的美!


    女 巫

    光明的大神!
    我必为你迎风而舞
    我苍白的姐妹,黑暗的姐妹
    这露水一般美丽的女儿们
    在盘绕着死亡和命运的长发中
    裸身而舞,所有的舞蹈必是为你!

    那颗只属于你的星
    从我翘首仰望的乳峰升起
    而埋在我肚腹中的灵魂
    重复着你的咒语和祝辞
    让丰饶的香草遍及鲜红的土地

    我的口中噙着一枚小小的青果
    为了不喊出你神圣的大名
    即使你的名远播天下,我本应将你
    如石榴籽那般一遍遍称颂

    取走吧,我护身的香囊
    以及那一片珍贵的秘密芳香
    在你取火的大鼎中焚烧

    就将我的花苞作你燔祭的礼品
    请将我毁灭,在打开火焰之前

    我的大神,快把我取走。


    我回来了。一个漫游的灵魂。
    那些声音在落日下燃烧着灰烬
    它们引导他,蹒跚的脚步
    与一空洞影子结伴归来
    和那同自己搏斗在时间中的肉体
    自青铜之旷野进入一片荒墟

    一只失调的唢呐在城角歌吹
    代替庄严的仪仗
    堵塞狭路的车队喇叭狂鸣
    剥蚀城垣苍黄的残壁
    没有归人的欣喜若狂,唯有将他覆盖的
    一片阴影和阴影下焦虑模糊的面孔

    不知我是谁。
    那些街巷,那些门楣,那些台阶,那张床榻
    那些拒载的车夫,卖笑的女子,迎门的侍者
    那假面的城,谁识你的本相
    喂,那苛责的税吏,那守门人!
    被注销的身份,失效的通行证

    这,究竟是你梦中之城,还是另一座
    城的赝品,那神启的大城安在?
    而这一张灰色的网,捕捉着梦游者的影子
    和失落于车轮下的魂魄,阴沟的呻吟
    它布满血丝暮色的眼,阻断通往城堡的道路
    嘲弄一个骑士的癫狂

    只有在一斗室
    蚊蚋与甲虫在他孤独的掌下纷纷落马
    对于洪水没顶的噪声,无孔不入的尘灰
    无能为力,他是被预设所阉割的人
    他的花蕾充满危险的禁忌,雄蜂无处采集
    他是虚拟人,网络帝国某个多余的程序。

    他呼吸,在幽灵们中间,活的幽灵和死的幽灵
    他行走,在不同的城之间穿梭
    他几乎是一黑色符号,充满抽象意味
    面对那些变形的石头,扭曲的道路,赤裸的云
    他长久失眠,却试图从一场无涯的梦中醒来
    他渴望燃作一团火焰,唤醒一座失落的城。


    二、面 具


    我以火焰洗脸
    用足可以清除世间尘垢的火焰洗我一张脸
    并不为享受那洗涤的快意
    将面孔与身体剥离的快感岂能是浅薄的经验

    火焰的血液充盈面孔,洁净我
    被时间浸泡得松软的脸,几乎模糊不清的五官
    每一片肌肤,每一个毛孔,那深度的熔化与凝固
    使我几番貌合神离难以自持

    陶冶啊,将我的胚胎重塑
    青铜的汁液一滴滴聚集
    成一张克制着风暴的脸,滚动着大雨
    将无边而死寂的天空拍击

    它上升,掀开鸟翼般的耳朵
    将一张沉浸在黑暗中的脸庞提起
    它鼓舞着翅翼,带着青铜的气息飞翔
    在一个无形的巨大形象之上

    看那无数死去和未曾诞生的人
    都向它汇集,负着他们的灵魂
    不同的面孔叠合成一张面孔
    全部隐藏在这一片苍翠的云中

    自火焰之河沐浴而出,它
    在星汉之上飘浮,忘记此岸与彼岸
    它穿越了重重炼狱之门
    于天地间,必获一种庄严相。

    看这旷世而奇异的美啊∶
    那青黛的眉,那朱砂的唇
    那伸出眼眶放纵的眼睛,柱石般插向天穹
    那金色面庞,弧状曲面映出一幅全息星图

    这脸庞,曾经是我已不复是我的脸庞
    这面孔,不再属于我却仍然是我的面孔
    它遗世而独立,它沉默和呐喊
    在寂静宇宙深处--——它又是多么孤独!

    呼唤啊呼唤,一朵冷艳的花渴求一场光雨
    倾诉啊倾诉,一位待嫁新人思慕隔绝的爱侣
    它祈祷,天穹给予它接纳与眷顾
    它歌唱,为高高的天穹之神而歌!


    天穹女神

    时辰到了
    起身的时辰到了
    从楠木床榻登上黄金舟的时辰
    到了,一只大船将接纳和承载众多灵魂

    昨夜,在庭院中央的池塘
    是谁搅动了一阵涟漪
    是谁捏握住莲花洁净的花茎
    却没有将她摘下

    大门敞开着,人啊
    并没有走到这满布花朵和果实的居所
    而那来自遥远的呼喊
    将贞洁的门槛击打


    男 巫

    高高的,何等华美的殿堂
    那让我屈服的星辰和颤栗的时光
    我背负自己泥土累累的躯体
    把漫长旅程丈量,去叩问上苍

    我世俗的衣衫被狂风撕得粉碎
    摸索的手指插满荆棘
    大雪塞满了燃烧的喉咙
    泪水将我冻结在石头的路上


    天穹女神

    那紧紧抓着大地的苦涩的躯体
    多么纯洁和无辜
    那被石头掠夺刻上耻辱的脸
    多么纯洁无辜

    你昏睡在黑夜的伤口里
    被痛苦的炭火烤得弯曲
    却仍在用梦境建造着天堂
    用绝望的姿势表达爱情

    人啊,快从胸膛里取出你
    将要熄灭的灯盏吧
    这藏在你生命里隐秘的星辰
    接受来自天火的神启


    男 巫

    我流血的脚掌踏着自己的火焰
    在孤独的影子中起舞
    我残损的身子爬向祭坛
    在命运的绝境沉默地起舞

    我将不断跨越自己不断死去的肉体
    去追逐被召唤和接引的灵魂
    请清除我背负的罪孽
    让我带着光芒从寂灭的尘灰中站起


    总在无人的角落修补面具
    宛若迟暮的美妇,卸妆的优伶
    借助昂贵的粉黛填充岁月沟壑
    总在众多面具中挑选一张脸
    掩盖自己丑陋和与众不同的本相
    混迹于世间种种荒唐行径

    我失落了自己真正的面孔
    那青铜的绝望,投进大地的子宫
    高贵的色泽盖上厚重的污泥
    我和它都成为时光的囚徒
    彼此无法解救,去凿穿黑暗的墙壁
    复合成完美和自由的一体

    这假面几近于一片枯萎叶片
    任凭媚俗的玻璃虫玷污与蛀食
    它欲望的毒素正摧毁着整座森林
    这耻辱的脸,这肮脏的抹布
    向尘灰的世界抖出更多的尘灰
    不停地坠落,疲惫地堆积

    我捧着自己的面孔坐在剧场深处
    舞台空旷,没有一个角色登场
    只有面具,只有高悬与舞蹈的面具
    穿越重重帷幕挖掘现实镜象
    一片荒原迅速展开,我
    已置身于它广大与冷漠的场景

    到处是门,门上的眼睛和嘴巴
    到处是城堡怪物的头颅
    到处是没有性别和名字的人们
    到处是合成器制造的语言和回声
    到处是交媾的器具和床榻
    到处是亵渎神明的纸牌与魔法

    曲终人散,多少面具被践踏
    我将肮脏的碎片一一拾起
    拼合着可笑的蒙面头盔,最终
    我只会与自己的影子搏杀
    没有伤口,没有血迹,直至
    被一阵来自地下的狂风吹走

    我身后分明耸立着一张巨大面具
    自埋在黑暗中心的城中升起
    它高高伸举的双目将怎样的意念指向
    茫茫天穹,发出千万个疑问——
    它吁请∶给我启示,给我秘密的消息
    我将击破封闭的时间与梦境。

    三、花和圣杯


    我的女王,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我至高的花朵

    那风中弥漫的芳香是你么
    那夜半醒觉的幻影是你么
    那让月色中的庭院漂移的是你么
    那在黎明引起一声长长鸟鸣的是你么
    那叫我内心一阵疼痛的是你么
    那使我成为一阵风,沿着种子流浪的方向
    越走越远的,是你么?

    而我始终没有离去。
    我始终在谛听黑夜深处一片嘈杂中
    那一点寂寞。我始终闻天籁琵琶
    洒下阵阵无声花雨,天上管风琴在银河奔涌。
    我始终仰卧坚硬床榻握着冰凉的刀柄。
    我始终抚扪胸口却不发出呻吟。
    我始终摸索墙壁用指甲刻划日期。
    我始终在烈焰和冰块中擦洗一身污垢。
    我始终手按经卷却哽咽得无法诵读。
    我始终坐在一团光芒里竟如失明的蜡烛。
    我始终焚烧残躯膏腴而不能驱散些许寒意。
    我始终独上高楼俯仰天地但寻不到一个出口。
    我始终默默而成一失语症患者。
    我始终不能对你说出。

    我不得亲近的人,我不得攀摘的
    花朵,令我窒息的持久的异香
    将我从垂死的火堆中点燃
    一团洁净的火!

    他燃烧了,从灰烬,从乌鸦的巢
    从骨头中迸发的火焰,干柴中的烈火
    他燃烧,不知疲倦而狂放地燃烧
    把孤独的热爱投向他灵魂的花园——

    那盛满露水的花朵啊,那金玫瑰
    那黄金的帐幕和金色灯盏的不眠与昏睡
    守护在你账前的那堆篝火
    在你长久静默中爆裂,在你阵阵叹息中颤抖

    只为黎明你们泣血的歌喉。




    女 王

    愿进入我身体的黑夜
    不要随一阵轻薄的风离去
    愿那累累下垂的葡萄
    将黑暗的血保留在果园里
    愿手捧圣杯的人
    只从我这里取你要饮用的


    隐名的王

    我饮下太多黑暗,那榨出葡萄的
    黑暗,我甜蜜的果实
    被一阵狂风捣碎!
    我奉献太多热血,那溢出葡萄的
    热血,我甜蜜的肉体
    被一堆石头打击!


    女 王

    血与血融合在一只杯中
    这花朵一般的杯子
    花朵和花蕾纠结在一起
    这并蒂的光明的花儿
    这杯中光明满溢,以血为盟
    我们的爱远远没有开始


    隐名的王

    没有开始却在丧失,黎明的马
    催我启程,看那
    同时抽打我灵魂的鞭子!
    正在丧失也是开始,黎明之舟
    载我远行,来吧
    锋利的船桨切开我的内心!


    女 王

    我的良人,我的新郎
    背负黑暗走到崭新的路上
    我的牧人,你身披鞭子
    放牧苦难在黎明的山岗
    我的爱人,你打开伤口
    将盛放热血的圣杯携向何方?


    隐名的王

    我只带走一腔热血,将杯子留下
    也将杯中的大爱留下,还有
    那杯子般敞开的心房
    我只带走沉重肉身,将灵魂留下
    灵魂留在花朵和果实中间
    而我必将开辟一个更高的国度


    女 王

    我象一只失群的羔羊一般孤单
    我象一颗跌落的葡萄一样忧伤
    从此,我将寻找你留下的圣杯
    从此,守住这永恒的花朵。


    我主人中的主人,我的女王!
    我听见夜莺为失却爱侣整夜歌唱
    而听不到你,只有沾满露水的花朵
    一瓣一瓣掉落,委身于泥土。
    我至高的花朵,你也是我的忧伤——
    你的孤单让我恐惧,你的爱情让我绝望!

    我几乎不能爱你,因为我同样热爱
    你隐名的王中之王,其名叫真理和公义
    我几乎更加爱你,因为我也热爱你
    忠贞的爱,盛放热血和灵魂的圣杯

    夜晚巨大的器皿裂开了缝隙
    葡萄园的血液在曙光里流失
    是时候了,攫夺我珍宝的猛兽
    越过了最后的门槛,是时候了
    我的主人,我禁忌的美
    你让我从大地之中取出了剑戟——

    他是迎着战争履带倾轧的一棵劲草
    他是独走戈壁攀援雪峰的一匹蜘蛛
    他是凌空焚烧奇芭永驻人类头顶一部航天器
    他是疾行于脆薄纸张书写诗句一支沙沙的笔

    是的,他将一路为你而搏击
    与自己和无数异己的影子厮杀不已
    他一味地挑战,向巨大的风车魔鬼的羊群
    并不计较结局的悲壮抑或荒唐
    他同样冲入现代烟囱群和甲壳虫车队
    屡败屡战,高举细瘦的螳螂手臂

    他目睹了种种奇迹与异象,全都具有
    神圣的形状∶那环形斗兽场与世界杯足球场
    金色音乐大厅,股票交易所,那跳伞塔和囚笼
    那原子蘑菇云,盛满精液的避孕套,冰淇淋火炬……

    生存还是毁灭,他频生惶惑与犹疑
    在人生旅程中途幽暗密林且昏睡良久
    无尽的倦怠,漫长的热病,不可言说的失意孤独
    而探入他梦境的一朵玫瑰
    总教他再度醒觉,重返
    追寻王者圣杯的征途。

    不可预知又早已设定的道路
    从你这里离去最终必伸展到你这里
    时间弯曲的环,一如玲珑剔透的手镯
    环绕于你洁白的手腕∶一切必然如此。

    尽管如此。唯其如此。
    我确信∶思想者的头颅与美人裸体
    是令我欣然的杯盏!
    而旋转于天顶的北斗,酌取星河灿烂
    以及孕育人类伟大女性的子宫,这神圣之杯
    必属于你——我的女王和内在于你的花朵。


    四、金 杖


    所有的门洞开,我来了
    携带世界赤裸地前往

    我穿越了黑夜与白昼相间的栅栏
    穿越了火焰与泥土,诞生与死亡

    在埋葬我的阴影里,站立着
    一个傲倨的灵魂,他执握权柄

    这是他命该承担
    那堆积的盐和粮食,母亲和处女

    我还愿承担罪过!
    埋身于石头和地狱,面对仇恨和悲悯

    当我把玫瑰种植在伤口,宝石深埋于疼痛
    我就将根蒂攥得更紧

    我必受惩罚,因我用拾荒者的柴薪
    为失明的灯塔引来了火种

    我必经击打,我用盲人的探杆
    拨开王后囚禁她自己的深宫

    我被紧缚在摇动的桅杆上
    便打开了大海,波涛的乳房,深渊的喊叫

    我忍受,忍住了野兽失血的饥渴
    向天边一片落霞追逐

    我来,从鲜血中取出火把
    将幽暗的峡谷深深搅动

    在亚洲腹地秘密的洞穴
    以坚硬的刀凿刻写象形文字

    我敲打贞洁的石头命令泉水涌出
    我剖开汹涌的海水开辟了新生之路

    一条满身珍宝的蛇摇动粗壮的身子
    在我手中,它衔着怒放的花朵

    它是幸福的,它仍是孤独的
    在洗涤一新的乐园里,紧紧衔着花朵

    我便有了深长的快意,宁静的时刻
    在花朵状的庙宇,众山环抱之中

    我是守护花朵的人,我是守护心房的人
    握着永不弯曲的唯一的钥匙

    所有的家园打开了,因为
    我携带黄金的杖。




    主祭—男巫

    你打开左边的翅膀,遮住太阳
    你打开右边的翅膀,遮住月亮
    抖动一身明亮的羽毛,你
    摆脱阴影和灰烬,也摆脱黎明和歌声
    跨过火焰成为绝对的火焰
    飞越海洋成为纯粹的海洋
    而你自身与时间等同,来到
    无人抵达的地方。
    你,是一个,也是无数
    你是一个至高的王,也是一个失落的部族
    在最高的山顶,你提升了更高的石头
    并捻亮它内在的灯,传递给星辰
    从你每一支羽毛都射出箭矢
    带着风,带着东方和西方,南方和北方
    把失散的云彩穿在一起
    把流逝的河流穿在一起
    把生和死也连接在一起
    就如你高昂的双头∶智慧和勇武。
    你是行在穹顶的船,承载着灵魂
    船和船中的鱼,呈现天地之门
    你的箭穿过重重的门,将天地开启
    你把种子埋进门,从门中挖出花朵
    从花朵挖出果实,从果实的内部
    挖出众多钻石和雨滴——
    门中走出我们万民,归于你
    一个飞翔的国度。


    助祭—女巫姐妹

    一颗雨滴要消耗多少云彩
    一线光明要放弃多少灰烬
    一片羽毛要平息多少风暴
    一只花朵要挥霍多少泥土
    一次爱情要燃烧多少肉体
    一种尊严要埋葬多少疼痛
    一场梦要融化多少时间
    一个真理要让多少热血流尽!


    群 巫

    你,灵中之灵,王中的王者
    金杖挥舞,你降临我们当中——
    从我们身上通过,用我们的血肉骨骼
    做你的肢体,你经历的道路
    以我们为器皿,用我们的心房和头颅
    盛放大海和云,你非凡的天空
    我们也成为你,你的羽毛一片,你的点点星辰
    ——我们在此,与你合而为一。

    十字街头。每一路口都蹲伏一匹司芬克斯。
    我供出答案∶与生俱来我就有第三只脚。
    我是拐杖人。我的脚步不同凡响

    在我身后尾随一支无形的鼓乐队
    我手舞足蹈,节律铿锵
    而命运在最后一个,高吹着喇叭

    我也是末代绅士,在我的摩登时代
    我是你们的小查理,一个小东西
    给你们笑声和泪水,给你们羞涩和心跳

    我出现在街角和手执剑柄的雕象脚下
    只需将一枚硬币给我,请不要挡住
    落进我怀抱的一束阳光!

    是的,我的手中有一个标志
    它被赋予了力量,即使人们看不见
    它的存在,它依然存在

    你们可以怀疑,我是失去羽翼的小神
    是那被贬谪流放于此的王
    是武功尽废某个独行侠客

    而今,我身披尘灰和耻辱
    承受着世间的魔法,将光环掩藏
    鸠形鹄面捡拾岁月一鳞半爪

    来,把我高贵的图腾归还给我
    趁我躲在梦里,趁我在梦中记起
    自己的名字,那不可冒犯的姓氏

    我不要日复一日挑剔一根鱼骨
    我需要爝火烘烤天穹的盛宴
    需要信仰的旗帜将高耸的额头拍打

    英雄情结,总让我焦灼
    或许末路穷途对芸芸众生是真正的福音
    儿童的理想只不过一串血红的冰糖葫芦。

    有时真理重不过母亲挑着木刺的绣花针
    但我有何理由放弃在大地怀抱诗意地独居
    即使已掉进餍足灵魂还是肉体的悖论

    在时光深处有人常用一管羽毛
    支撑着他低沉而倦怠的头颅
    苦思冥想一行无关于幸运的诗句

    而此刻星辰爆炸,冰河坼裂,灯花闪烁
    第一块面包刚刚出炉,总在晨间
    悄然勃起的阳具如雨后破土而出的新笋

    我知道,它依然存在∶
    我从来没有将它失去。


    五、迷 宫


    岁月以它庞大的工程将我囚禁其中
    三百六十五日,如此循环往复的回廊
    我被隐藏在你腹部的灯火引诱
    而深入,从此把影子交给幽深的门厅
    它的数字日夜增长,在囚徒的数学式里
    趋向于无穷,并在我头脑中演算着
    一张无形的蛛网,中央却空无一物
    我在双重的牢狱里履行自己的命运
    这一切如同梦境,或者就是梦境
    但我从不怀疑它坚固的构造,因而我
    无法醒来,摆脱这异己的统治
    象那些围绕我翻飞的盲目的蝙蝠
    我习惯于它的单调,重复的形式
    它无可挑剔的秩序和天衣无缝的材料
    沿着无尽的长廊、梯级不停奔走,我
    熟谙了关于“永恒”和“伟大”的美学
    仿佛我成为它的设计师,并成为
    它本身,那埋藏在我内部的建筑
    而心脏这黑暗的钟表不停地催促
    我从一个房间进入又一个房间,如困兽∶
    牙齿和爪子早已磨损,被寂寞的石头
    我的面孔更模糊不清,向我落下的
    尘埃,那细小的吞噬我的灰
    在历史隐秘的深处,无名的铁面人。
    我知道有另一个我生活在别处
    那大海的咆哮,那闪闪发光的云
    那飞翔的船帆和打开翅膀的旗帜
    那高傲的盔甲和嵌着星座的剑柄
    他会向我走来,他正在走来
    他将杀死我,同时将我解救!
    我听见他的呼吸、心跳和城堡的震动
    一个解开谜语的人举着语言的钥匙
    而我在他临近的时刻将合上眼睛
    沉入更加深沉的梦中,让他取下
    我那牛首怪的头颅,连同我的梦
    以及我梦中这巨大的时间的牢笼
    请他把我的灵魂带走,沿着他
    牵到迷宫尽头那线团引导的道路
    返回一双美妙的脚下,从而回忆
    在时光深处痛苦的思念和漫长的爱情。




    舞女

    燃烧的地板,一对火红的鸟儿扑击
    我穿上一身火焰,闪光的羽毛升腾
    从时间的圆心飞上火乌鸦的塔巅
    火焰的额头,火焰的胸脯,嘴唇炽烈的火炭
    我只想掀起火的眼帘∶挑动这一切
    我只要舞成那大手中的火焰!


    斗牛士

    钟表停止,环形斗牛场巨大的表盘
    将所有时间关闭,与远古斗技场无异!
    我已上场,把无边的风暴紧攥
    在岩石的手掌里

    在那双单纯而张大的眼眸中,我
    屏住呼吸,缚住整个世界的狂乱
    我缓缓抬举的手势
    正将一片血红低垂的云幕扬起

    犄角竖立,两只刀尖火花四溅
    一张闪电和雷鸣的脸
    瞬间逼近,洪水挟带着庞大的山
    与一束冷静的枪刺撞击

    几颗黑色星星喷射火焰
    比野性的目光更狂野的火焰
    窒息的铁炉复燃,一座哗变的牢狱
    涌出灵魂和梦幻,死亡与岁月的嘶喊

    坍塌的城堡,崩溃的堤岸
    泼洒的血酒,悲壮的祭坛
    我却默默,侧身独立于寂静的中心
    俯视着一道伤口的深渊。


    舞女

    那是何等的傲慢与孤独
    那是何等的孤独与傲慢
    与那被分割的公牛一样孤独
    与那被切下的牛首一样傲慢


    斗牛士

    与那被祭奠的牛首一样傲慢与孤独
    我要把一张残破的牛皮铺展在天空
    在每个失眠的夜晚,我要倾听一个巨灵
    沉重的脚步,从屋顶滚过的阵阵鼓声……

    这神圣缺席的时代,我步出迷惘
    又重陷于迷惘,我摆脱了仇恨
    却复归于虚空∶谁将主宰我的命运
    与我刀剑搏击的下一个,将会是谁人?


    我活着,这多么幸运!
    他通过五楼窗口眺望一座城
    浮现不同的繁复景象,因这是
    不同的五楼窗口,不知是家乡
    还是异乡,从卧室堆满药瓶的
    窗台,还是在病院走廊尽头?
    这城堡高耸的耳朵装着云朵
    回荡某座大厦云朵般的钟声
    或者响起带给他幸运与灾难
    某个情人金质的嗓音和芳名。

    哦,我已忘记……
    他步入地铁通道,随着钢铁
    呼啸,灵魂的灯转瞬来到
    另一度空间,他看着自己
    在幽灵般的花朵中呈现苍白面容
    不知早晨还是黄昏,不可确知
    他的下一站,约定的地点
    一张床在等着他,一场裸体张开的梦
    期待他的进入,还有一阵雨
    将一个沉默的躯体不停冲刷。

    告诉我啊,今夕何夕?
    他抬起潮湿的脸朝向夜空
    凝视一轮布满阴影的圆月
    那战场般死寂的火山坑
    他伫立的院落笼罩着银光
    仿佛虚假的火焰,而他
    一个临时走到舞台中央的演员
    正将某个与他同名的角色扮演
    那堆放的垃圾和凋落的花坛
    成为典雅的布景,华丽的道具。

    唉。谁在叹息。
    从他的书橱中透出深长的叹息
    带着不同年代的沧桑和不同国度
    相似的忧郁,每一本书
    都是一个神秘入口,守候他
    象鸟儿一样掀开书页的手
    他的迷失和清醒,在曲径交叉的
    花园深处,将与多少人相遇
    和别离,他们又有各自的时空
    他和他们的出口又在哪里?

    我游荡在石碴和铁锈的缝隙里
    戴着牛首的面具,躲在每个街角
    等候着无数个自己,我会出其不意
    跳出来,说∶跟我走吧,兄弟。


    六、神 树


    一切尚未开始。一切沧桑历尽。
    你沿着唯一的大道,在不朽的路
    背负起深渊和大地,携领黑暗的肉体
    移向不断完成的天空

    你提着四季的头颅和四个方向风的口袋
    从处女的泉眼挺拔而起
    你将无数珍宝向高处运送,让灵魂
    住进三重云端之上天堂的麦地
    你将粮食和火不停地搬运

    我,通过你,是最后被搬运的
    苦涩麦粒,是从石头中取出的石头
    从睡眠与死亡中起来,登上这敲钟人的天梯
    在黑夜,与黑暗一同死去,在白昼
    与刹那一道生长,将九只青铜的钟
    敲打,把播种和收获我的人召集

    我沿着你的身躯,找到我的花园
    伸出我的手,握住你的嘴唇和花朵
    握住你的九枚果实,九个乳房
    我是九只神灵的鸟,在你的肩膀和额头
    高踞,成为你的翅膀和歌
    我在你胸口端坐,痛哭和唱着
    你永恒的国。

    在漫长的旅程,我和你一起经历
    狂妄的风暴,盐的鞭子,火的洗涤
    我为我的骨和肉哭泣,它们终于洁净了
    我的每一道伤疤都长成你黄金的叶子
    我的每一阵疼痛都进入你青铜的根蒂
    每一滴血都成你斑驳锈迹和光芒,我获得了
    你的名,在你的星座栖息
    我歌唱,我沉默,和你一起

    在这神圣的入口,我必将是忠诚的守护者
    在这无尽的河流,我把网浸在其中
    而我仅仅是将尘埃和污垢过滤
    我捕获的鱼,还将回到时光之水
    我和它们一道∶循环不已
    我是那所有的日子,和所有的地点
    我是紧抱着树根的人,赤裸着身体
    我是盘踞在枝头的蛇,饮着光明的露滴
    我是唯一的路,不朽的大道,我是你
    我,就是我自己

    一切历尽沧桑。一切尚未开启。


    日神

    如此盛大。
    众山叠垒,绿血将祭坛浸透
    我登上山顶,黄金的大脚踩踏
    大火清除的道路,自一株吸吮天空的树
    走上伟大而险峻的阶梯,抵达王位
    我在天之顶部和处女中心书写象形文
    牛骨裂开,闪电纵横,在时间的瞳孔
    盲人打开石头经卷,鹰隼再度飞起
    粗壮手指插入黑暗,果实取出语言花朵的子宫
    鼓声明亮而暴戾,大风将野兽面具吹动
    一束羽毛和雪白骨骼旋转,翠鸟翔舞
    青铜若水嘹亮,拂过杨柳琴弦,翅翼如云
    我领着昨天、今天、明天,上升和下降
    走向盛大的光和美

    与我一起舞蹈!
    趁着我尚未将一轮檀弓拉开
    趁着我还在火中饮火,血中取血
    趁着我捻一朵洁白花苞
    趁着我梦见河流和鱼的嘴唇
    趁着最后的时刻尚未到来




    赞美你,遮天蔽日的大神
    看我们操弄琴箫,击响钟鼓
    挥动羽毛牛尾,举起玉戈金戟

    日轮辐射,灿烂了高大神树
    这华美壮观的圣殿,金碧辉煌的庙堂
    我们称颂,我们顶礼,向你的居所∶广阔的宇宙

    威武的神,我们绕成一轮花环将你妆扮一新
    至高的神,我们列成一条长龙把你高高舞起
    请你庄重地起身,我们送你上路

    你将推开天顶的大门,让光明在世间奔涌广布
    你将打开天庭的炉膛,取天上最大的火给我们火种
    从此我们不再黑暗,从此我们摆脱寒冷

    我们取出火种,从木中取火,从石中取火,从血和骨中取火
    我们将火传递,让大火遍及我光明的部族
    这盛大节日就要来临,这巨大的美已经来临

    你说∶在美到达顶点之际将毁灭一切!
    我们听到了,这召唤,这让天地为之震颤的声音
    我们举起金戈玉戟,我们高擎大火,为你,而狂舞

    宇宙森林枝繁叶茂。
    其间琳琅璀璨。其间幽暗空寂。人心造境
    或狂喜或隐忧或伤感或痛楚
    人这树木,与万象并立。

    此生有如编定的程序∶一部神曲。
    我运交华盖,运交于一株大树。命运的株形
    如此挺拔而曲折∶他双足踏入地狱,阳具之炼狱燃烧
    而天堂构造于头颅。

    谁能够从未有他的理想国。
    形而上的信仰,膜拜的神物,天之祭坛屡遭毁弃。
    精神失落,以及自高处跌落的痛觉与空虚
    不仅仅是记忆。

    难以释怀的崇高。集体痴迷于
    高大的造物,并搭建种种奇迹∶
    从巴别塔到摩天大楼,恍惚通往永恒之梯级
    仿佛感知到浩瀚广宇的信号。

    我几度攀登于众山之上,将日出之珠探取
    或沐浴天街小雨,或深陷于中途一场大雾
    我亦想象自峰巅无休无止的坠落
    最终是噩梦里一场黎明前的惊悸。

    天高地厚,我赤条条站立其间。
    从来如此,将来亦必如此。人自一胚芽
    长成大树,又必经多少滋养与劈击
    天地不仁,经多少屈伸而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请看他内心,请以时光之锯剖开我∶
    观我深怀的年轮密集,无一不是时空之韵律
    竟模拟一个星系,光明的内在
    循环在无边的黑暗里。

    而我依然。是多少忍耐与坚持
    上下于一条陡峭的孤旅∶
    我的沉默。我的歌哭。我的呼啸。我的狂舞。
    我的枯枝败叶。我的如火如荼。

    天生我材必有无用之用。
    我惊叹以枯朽凿刻而成的木雕
    遍体排布密集的疼痛刀痕,又有不绝如缕光华
    自朴素的木质溢出——他曾经也是一棵树。

    不朽的仍将是不朽,梦想的青枝绿叶
    仍在生命树上缠绕,而我醉心于
    做一个浪漫主义精神症患者,尽去让世人嗤笑
    仍自在荒凉烽火台上挺立并将狼烟信号燃起。


    七、牧 场


    这巨大屋宇,这巨大的蜡烛
    拖着更大的光辉和阴影
    森林沉浸于水,塔楼沉浸于钟声
    脸庞沉浸于一片失血的白银

    他挖掘黑暗,在内心凿开的矿井
    取出堆积在深处的煤炭,把灯
    递给黑色的兄弟,把土豆交给泥土的女人
    把血还给为他流血的母亲

    在天堂般巨大的餐桌上,打开经卷
    打开羞愧的灵魂,打开一群光明
    如花朵涌现的羔羊,他的嘴唇
    将最小的一只亲吻

    他受伤的手,覆盖着花瓣
    他悲苦的心,盛放着贫穷
    用一枚硬币压住魔鬼的妒嫉和诅咒
    让黄金的草垛压住地狱的灰烬

    那渐渐低沉的蜡烛,抬高了
    屋宇般的头颅和头颅般浑圆的屋顶
    月光与河流的带子绕过胸膛
    缠绕住熔化的耳朵,洗涤伤口的眼睛

    他看见倾斜的山坡展开翅膀
    云雾中放出飞翔的马匹,驮着风
    严厉的鹰隼俯向满身石头的山谷
    和山谷中白雪的骨头,朦胧的梦境

    那枪矛的荆棘,血泊中的月亮
    和婴儿的哭声,他倾听
    羊群中吹响阵阵天使的号角
    饥饿的狼群将原野洗劫一空

    这癫痫的一场抽搐,这沉溺于月光
    燃烧的热病,这荒凉麦田中央干渴的人
    将泥泞里破碎的天空深深吸吮
    一簇火焰摆脱着深渊纠缠的噩梦

    他握着最后的热泪流淌的蜡烛
    牵着花朵走过草地,在道路的尽头
    他两手空空,抓不到一颗麦粒
    抱不住天堂和众神。




    在神的牧场一切微不足道
    你却占据了我的心房。
    美啊,英雄总是为你而亡!

    我放牧着岁月和苦难
    而我本身又是谁的羔羊?
    我又是谁,蒙受这么多考验和创伤?

    我是得到宠幸的人
    我是遭受妒嫉的人
    我是被夺去记忆的人

    在孤独的山谷和高耸的山岗
    是否就是我,被月亮一再亲吻
    她温柔的目光让幽深的岩洞震颤。

    我愿在月光中长眠不醒
    而光明常常给我盖上众神的阴影
    难道我是另一个,招唤了爱情和战争!

    美啊,众神中的女神!
    我的爱,被一再地劫掠和玷污
    我的爱与美,难道等同于罪恶深重?

    那个从迷宫逃离的人,是否也是我
    在经历囚禁之后又囚禁了你
    他的勇气和懦弱,他多情的一生!

    我注定要一再地爱上你
    爱上你那禁忌的美和致命的爱情
    用我的嘴唇消除那无数的亲吻

    是的,我必是以美为名的你的情人
    我为你准备了美妙的嗓音和诗句
    一座自由的黄金的帐篷

    美啊,你的名本应刻在我的牧杖
    你的笑容应是我的天空,你的身体
    应是我梦的殿堂,你主宰我的性命

    而你总是引来众多牺牲
    你飞扬的头发点燃了大海
    我是一支火把,在你苍白的手中

    美啊,我的女神
    让我弹着长夜的琴弦为你而歌
    为你脚下的灰烬,灰烬中的国度

    在神的牧场,我必接受鞭挞
    我那插着箭矢标志的耻辱的身躯
    我因你而获罪的命运,绝望的歌唱

    我的歌,唯一的歌词∶
    美啊,谁还会为你而亡!

    世间无序而井然有序
    世人失信却偏信真理无所不能
    一切实体和影象都在接受裁判
    所有因果与偶然都摆放于一架天秤

    我置身于这现象的世界
    无法表达亦无法沉默,我注视着∶
    面包师的面包,妓女的肉体,公务员的公文
    写字楼吐着纸卷的打印机,小酒馆的橘色烟雾
    卖报小贩挥动着新闻,有钱女人的宠物狗
    对鲜红的月亮叫个不停,死神在殡仪馆摇铃

    街道上奔走的人们都在奔赴
    他们的命运,无论抗拒还是恭顺
    谄媚和诅咒∶罪犯、圣徒、疯子和占卜者
    发起战争再去维持和平的政治家
    以及他们肩头学舌的鹦鹉,身后的奴仆
    拾捡一只空弹壳的孩子,洗床单和绷带的母亲
    与之同时,是老人秃顶下的回忆,一对情侣
    在公园树丛里制造的一场激情

    一张平静的桌面上,我的纸张和笔尖
    也在回忆,那些目光,那些声音,那些液体
    写在月光和水面上的字句,插进泥土中
    坚挺的笔,充满神秘和欲望的墨迹
    那葵花林的激情,处女的罂粟
    番茄染红的白衬衣,暴雨中一面低垂的旗帜
    空旷的房间,扭曲的门锁,溺死在杯中
    一只小鸟,停电之夜苍白的蜡烛

    生命和死亡同在闪烁的火光里
    还有被光芒遮蔽的黑暗与美
    我看过这些容颜,也将它们失去
    迎接和送别,在同一座时间的站台
    同一轮巨大的月亮,同一种挥动的手势
    而风从不同的方向吹来,朝不同的方向
    刮去,将长发般的草叶吹弯
    吹弯了岁月的桥梁,和内心的钢铁

    我接受了时光的冷漠而变得冷漠
    我接受了沙尘的灰暗而面目全非
    一个人荒凉、贫瘠,他的爱情与性
    放荡的牧神正丧失他的生殖力
    花朵在与我对应的地方枯萎
    将一只蜜蜂和梦想的果实闷死在子宫

    这一切如同幻觉,连同它的主宰
    那高踞于广场的青铜雕象
    他面向虚无的队伍伸举真理的手
    湿漉漉的草坪上却没有接受鞭策的灵魂

    八、星光和墓地


    这安息的所在∶黄金的舟停泊了
    在星辰之间。

    在憧憧阴影淹没的居室,你用微暗的火
    精确地算计∶构造这样的星空
    要消耗多少发光的石头,多少奔跑的马匹
    和多少燃烧的花朵,加上多少灵魂!

    你啊,是怎样的一个灵魂
    被众多灵魂召唤,经历多少道路抵达了这里
    岁月的帆折叠起来,盖在他们身上
    你还将细数他们,要用多少名字命名——

    一切都是无名的,那些骨头,那些面具,那些神
    他们呈请∶将我们的名字还给我们!
    这无名的国度!

    这无名的国度
    无名的野花亲吻着那些残破的青铜额头
    枕着黑暗泥土和破碎玉器的额头
    释放出状如天穹的大梦并成为天穹
    这用火书写了众多名字的星空。

    你,就是你啊,被这星空召唤
    你啊,就是你啊,更在召唤这些遥远的灵魂
    星光洒下,最让人心生摇曳,忧思无限,泪眼朦胧
    你几乎没有勇气面对∶那些死者,和你最爱
    你痛失的年华,许多人,你如何
    把这些一一唤回。

    你同样奔赴,被时光这盗墓者掏空的大梦
    你看见你自己,被灵魂的花朵簇拥,行在永恒的路上
    象一滴水。你是那样柔弱和坚韧,经过最后的判决
    被黑暗和光明这一对患难的兄弟
    抬往星光墓地,你的灵魂举着你膏血的火把引路。

    这是何等的孤独,而生者更需要勇气
    领受生之孤独。你坐在大地怀中倍加坦荡,由群星慰藉。
    你站在墓地中央仿佛一座石碑,为星光所雕刻
    ——你就是你自己的墓志铭。

    你是那招魂的幡,吸引着东风和西风
    在滚滚红尘中猛烈跌打,在天空和大地之间悲怆地舒卷
    你素白的身子,呈现刺绣的星图。

    归来吧,从大火中归来,从灰烬中归来
    从刀锋上归来,从石头里归来,从星辰之间归来
    回到你身体的花朵,回到你头颅的寺庙
    回到你爱人的怀抱,回到你吟唱的一首歌里。

    ——魂兮归来。



    亡灵(男巫吟唱)

    拿去,我那经过砍伐的肉体
    拿去,我那经过审判的灵魂
    我不惜一切,因为我无罪
    我是一个无罪的罪人。
    不要宣告已经赦免
    不要轻率地消除,压着我
    肩胛的刀斧和胸膛的黑夜
    我,承担着整个星空。
    拿去吧,请取我的腿骨
    与蚌壳拼成的星斗相配
    做那众星之主的斗柄
    从此截断我远行的道路,从此
    被苍龙护守,在时间深处成为
    时间本身。我推演每一年的名字
    在季节的轨道循环往复
    我牢牢地抱住泥土
    吞咽黑暗,咬住苦涩的根
    我牢牢地抓住天穹
    一个部族永恒的命运。
    我不怨怼和诅咒,我知道
    我所有灾难都是他人的福祉
    无罪的我,定要领受所有罪名
    否则这世界将罪孽深重
    我深居大地遮蔽的秘密天宫
    察看世间的熙熙攘攘
    把生死祸福的轮回操纵
    我做为天上的种子而静静萌发
    大地粮田必收获丰盛
    人啊,你们还在沉睡
    我已从黄土没顶的深渊起身
    背负棺木走更远的路——
    我,乘着烈火之车上升!


    女巫

    让我们捧住你果实般垂下的头颅
    让我们抱住你青草般流血的身子

    多么美的生命,就这样残损
    多么好的青春,就这样丧失

    让我们用星光和泪水为你洗涤
    让我们用泥土和火焰将你擦拭

    直到你骨头洁白,象一捆新鲜的劈柴
    在我们的怀抱燃烧,将我们烘烤。


    我到达过那里,乘着梦的升降机
    我到达过某个星球荒凉的世界
    穿过一座座冒着黑烟的灰土堆
    那里的灵魂一点也不少,就象这里。

    我回来了,也许那下面的煤炭和木材
    还没有干燥,火焰没有燃起
    而我还要经受人世更剧烈的火焰
    同时它们在夜晚呈现星光的面貌

    是何等的幸运,并领受一种福音
    我一次次从死者的队列中走出
    继续一个孤独浪子的业绩
    他未完成的爱情,他的荒唐与戏剧。

    他就是那个剧中的王子,手捧头盖骨
    向掘墓人说出他必要言说的伟大台词
    他还要拔出他的剑,饮下他的酒
    将一个失落的王国从诗歌中拯救

    看那些红色和绿色铿锵的兵器
    锋利的嘴唇成了哑巴,啃着废墟
    看那些高贵的象牙,女性的美玉
    随一座大城沉入黑暗的泥坑

    这么多泪水,这么多灰烬
    在所有封闭的居所都有一盏小灯
    这么多死亡,这么多伤疤
    被刺穿的夜空胸口缀满白色的花

    旋转的斗柄移动着群星
    一列列墓碑压来它们沉重的投影
    让我再度领略盾牌、铠甲、青铜面具
    和低沉决绝的英雄气质

    我成为他们,我又扮作了影子骑士
    披一身星光,仿佛燃烧的萤火虫
    我成为一个纵火者,将灵魂的火
    涂写在时间墓穴不可侵蚀的墙壁

    他走过,一把无形的剑从低垂的手上
    在坚硬的墓地划下清晰的痕迹
    标出一条曲折的路,它不通向永恒
    而与所谓的死神签下一份秘密的约定

    我走过,对一切都已无所畏惧
    无论圣殿、咒语,还是命运的石头
    我只要在光洁的纸上播撒蓝色的星光
    我在生命之上书写,在人性的耻骨上
    象神一样。

    九、黄金老虎


    从黑暗内部一跃而出的是黄金老虎
    在多维空间穿越驰骋的是黄金老虎
    摇晃巨大头颅顶着一朵花冠的是黄金老虎
    戴着面具踏践火焰舞蹈的是黄金老虎
    你从死亡的深渊现身和奔突
    将四把斧头砍在地狱的门坎,砍断
    连接着庞大黑夜的脐带,劈碎星的枷锁
    你从月亮的血泊站起,沿着青铜剑器和伤口
    杀伐冲击,撕开时光漆黑的胞衣
    你饮月亮那母亲的血,少女的血
    你饮太阳那父亲的血,那暴烈天空的血
    你吞下闪电和雷霆,砸碎的大块玉石和骨头
    你是嗜血的黄金老虎,是决斗和战争
    你是暴君和独裁者,占据烈火的宝座
    你是奴隶和叛徒,冲出日夜相间的牢笼
    你是温驯而又多情的黄金老虎,是新郎和情种
    你身披大海的织锦和土地的黄金
    你是播种者和收获者,是黄金的老虎
    你闯入我的梦里对我耳语∶我就是你
    你就是我,我的怀抱满是金色花朵和美好的肉体
    我怀抱着饥饿的粮食,怀抱着一对羊羔和乳房
    我的怀抱满是洁白的云,温柔的雨
    我黄金的皮肤挂着幸福和忧伤的雨滴
    那叶片上的泪珠和嘴唇间的蜜,腋窝溢出的香气
    我的身上满是火焰,是熔岩和原子的喷发
    我是那快乐的狩猎者,是那放纵的爱人
    在枝叶茂密的毛发中燃烧,被浪花分开的大腿夹紧
    在光明的水面体验划破处女地那一刻的快感
    那焚烧的香柏木,那献祭的牺牲
    那喷射的血,那朱砂唇,那桃之夭夭
    那极乐界,那喊叫和寂静,那饱满和空虚
    那复活和繁衍,那滋养和哺育,那黄金老虎
    你黄金的赤裸和黄金的爱情
    你黄金的梦幻和黄金的国度
    黄金老虎,黄金老虎
    用四根柱子撑起辉煌的天堂
    用一根鞭子驱赶漫游的灵魂
    你以受伤的美和勇敢
    遮盖众多星宿弯曲的巨大河面
    你流淌的热血和污垢在时间永恒的流水中
    洗涤成灿烂的黄金。


    日神

    我是初日,是中天的太阳,也是伟大的落日
    我构成时间那壮观的拱门
    来吧,从我这里通过,通过我的胸膛
    进入永恒之深处。


    虎王

    我来了,在众神消失的地方
    我跨越了无数深渊,走过遥远的道路

    我在大地行走,带着我的阴影
    那影子多么黑暗,我自身就多么光明
    我在水面行走,我是镜子内外的两只虎
    我们是一对孪生兄弟,我们是可怕的对称
    我在金属外面行走,吞进宝剑直到剑柄
    我被分成了两半,又在转瞬合成一体
    我在火中行走,我就是一团火
    我是无数火焰的运动,我是无影无形
    我向林中行走,我走进一棵大树
    我以上升的姿态,挺身站立起来直到天空

    我行走,无法停下来
    无论是孤独地行动,还是引领着我的部族
    你们把我高高举起,我在手的森林上行走
    你们呼喊我的名,我在众多灵魂之上行走

    我行走而成为行动本身
    一匹黄金的丝帛在光明中铺开
    一条金黄的河流奔涌成斑斓的大海
    我走成无数的日日夜夜,我的花纹无尽无穷

    我光芒闪烁地行走,我成为宇宙的梦∶
    我的身躯,金银交错,青黄杂糅,广被沃土
    我的头颅巨大,抬举成巨大的天穹
    金黄的日月,金黄的眼睛
    我的四只脚踏着四个方向的风
    我遍游每一个季节和星宿
    我的四只脚踏着四只青铜大鼓
    我和百兽尽情狂欢,载歌载舞




    啊,威风堂堂的兽王,你带我们开辟了疆场
    你带我们摧毁了墓地,重建起黄金之城的殿堂
    你的火焰将黑夜点燃,为我们收复了光明的国度
    你率我们载歌载舞,在不朽的大道之上!
    壮哉,黄金的老虎。
    美哉,吉祥的虎王。


    我信仰美和她的黄金分割律。
    我崇尚力和他的破坏与创造。
    这黄金老虎。
    这黄金的梦想与国度。

    我的梦想与国度,财富之梦和伟大的理想国
    飞黄腾达和冒险的痛快,黄金的信念和意志
    淘金者,野心家,诵经的僧侣和驿站车夫
    洪水席卷过岁月的河道,时间的车辙交织
    历史的走势和被历史所书写的历史本身
    黄金的简册和卷秩。千万座黄金的城
    我的黄金之路!

    黄金的王冠,黄金的首饰,黄金予我的庄重
    黄金的雕象和广场,黄金的庙宇和大钟
    黄金的规矩和法度,铭刻黄金柱头的自由精神
    黄金的乐器,黄金的歌喉,黄金的史诗
    站在塔顶的男高音,贫穷而骄傲的歌手,我歌唱的
    黄金时代。

    黄金的腰,黄金的足,黄金的手臂
    我应是勇猛的摔跤手和大力士,拥抱和搏击
    命运的野兽。我有着老虎美妙的身段,流水般移动
    在时光中款款犹如模特展示台步。我是飞天和舞者
    我舞剑器和霓裳羽衣。我色彩斑斓,天玄地黄
    满身阴阳交错的花纹,胎记和伤疤,摆满易卦爻象
    那占卜辞,龟甲与星图,画在额头的吉祥符。

    黄金的时间,黄金的数字,庞大而无形的黄金
    数字化时代,我拒绝格式化,亦在网络高速路独步
    我校准内心的钟表,仍以骑士的目光将一切审度∶
    人类基因组和致命病毒,荷尔蒙与某个精子的冲动
    全球化蛋糕和无数饥饿的胃,黄金的粗暴和邪恶
    与同等的正义和公道并存,黄金的欲望和理性!
    信息潮信息潮如此喧嚣,仍有我
    一支阅读孤独的金色蜡烛。

    我已除去青铜面具,青铜予我的生死与荣辱
    露出黄金的面容,展示本真的力与美
    王者和英雄气,平民的高贵,歌者的豪情
    一种释放精神张力的坦荡与大度
    一种独来独往的自由与行动
    一种生命快意的大笑与微笑
    在众神消失的地方,我来了!

    我来了,平步于宇宙宽敞的台阶
    莲花绽放,金光四射,尘埃落定∶
    那极乐界,那大慈悲,那大宁静

    译文赏析:


    作者介绍:
    指纹,
    指纹(1962—),本名曹继强,出生于河北张家口。八十年代开写作,在多家刊物发表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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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永恒的心

  • 正文:

    岁月如水
    流到什么地方
    就有什么样的时尚
    我们怎能苛求
    世事与沧桑

    永不改变的
    是从不羞于见人的
    真挚与善良

    人心
    无论穿什么样的衣裳
    都会 太不漂亮


    译文赏析:


    作者介绍:
    汪国真,


    汪国真,祖籍厦门,生于1956年6月22日,北京。他中学毕业以后进入北京第三光学仪器厂当工人,1982年毕业于暨南大学中文系。在学校时,喜读、写诗歌,1985年起将业余时间集中于诗歌创作,期间一首打油诗《学校一天》刊登在中国青年报上。。汪国真自称其创作得益于四个人:李商隐、李清照、普希金、狄金森(美国)。追求普的抒情、狄的凝炼、李的警策、清的清丽。毕业后,分配在中国艺术研究院,后任《中国文艺年鉴》编辑部副主任。1990年开始,汪国真担任《辽宁青年》、《中国青年》、《女友》的专栏撰稿人。汪国真第一首比较有影响的诗是《我微笑着走向生活》,在湖南杂志《年轻人》1984年第10期上发表,后经《青年博览》、《青年文摘》先后转载。

    近年来在书法创作上也取得了令人欣喜的成果。他曾为《北京日报》、《北京晚报》、《羊城晚报》、《劳动报》等题写刊头,应邀为韩国大韩航空公司题写 北京、 上海、天津、沈阳、青岛等地的旅游图,为厦门大西洋海景城、山西杰特曼国际俱乐部、郑州飞天大酒店等宾馆作词并书写大型作品。
     
    他的诗集和小语集,连续获得三届全国图书“金钥匙”奖。根据北京零点市场调查与分析公司1997年7月对北京、上海、广州、重庆、厦门5市居民完成的《我们离诗情有多远?》调查结果表明,在建国后出生的诗人中,他的诗歌受欢迎程度名列第一。
     
    目前中国出版的研究和赏析汪国真作品的专著已有《年轻的风采--专访汪国真》、华侨出版社的《汪国真风潮》、国际文化出版公司出版的《年轻的潇洒--与汪国真对白》、青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论汪国真的诗》等16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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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长诗《白头与过往》

  • 正文:
    《白头与过往》 汉苑生春水,昆池换劫灰。         ―――李商隐 早上醒来,她把一粒黄色致幻剂溶入我的杯子。 像冥王星一样 从我枕边退去,并浓缩成一粒药丸的致幻剂: 请告诉我, 你是椭圆形的。像麝香。仅仅一粒――― 因为我睁不开双眼,还躺在昨夜的摇椅里。 在四壁的晃来晃去之间, 我总是醒得很晚。 七点十分, 推开窗户。 在东风中打一场太极。腕底黄花,有裂帛之力。 街头, 露出那冬青树。 哦。老蟾蜍簇拥的冬青树。 围着几个老头,吃掉了一根油条的冬青树。 追不上有轨电车, 骂骂咧咧的冬青树。 穿着旧裤子, 有点儿厌世的冬青树。 焦头烂额的相对论,不能描述的冬青树。 苦海一样远的冬青树。 请告诉她, 经历了一夜的折磨, 在清晨,我需要新鲜的营养。当闹钟响了, ―――隔着拱廊,我听见她 在厨房撬开“嘉士伯”瓶塞的 “怦,怦”声。 (晨饮一杯啤酒,有助于我的隐姓埋名。) 七点二十分, 从塔下回来。 拳法和语法中的老鹤,双双敛起翅膀。 剪刀。字典。 立于桌面。 她给我送来了早餐: 一碗小米粥。一头烤麒麟。两只煎鸡蛋。 我坐在桌边喝着粥。阳光射了进来, 慢慢改变着,我下半身的比例。 她的耳朵, 流出岩浆。 现在,轮到她躺到摇椅中了。 这个从马戏团退休的魔术师有假寐的习惯。 她已经五十五岁了。 我念给她听报纸的要闻。又揭开,她身上的 瓦片,看一眼她的生殖器。 啊这一切。一如当初那么完美。 再次醒来时,她还会趴在我的肩上, 咬掉我的耳朵并轻声说: “念吧。念吧。 大白话里,有我的寺院”。 她映在镜中的几张脸,标着甲、乙、丙、丁的编号。 像晒在冬青树上, 不同颜色的裤子。 一双小羊角辫, 胜过所有的幻觉。那是――― 30多年前。 覆盖着小卖部的,玻璃的树冠。 她用几句咒语,让镇里的小水电站像一阵旋风消失了。 工人们把她锁在配电车间里, 用瓦片狠狠地砸她。 一街冬青树都扑到窗玻璃上喊着:“臭婊子, 臭婊子”。 如今,她体内收藏着这些瓦片。这些最挑剔的, 足够多的瓦片。 ―――在舞台中央,她常将手中的瓦片变成 几只扑愣愣的鸽子。 这么多白色的,伦理学的鸽子。和黑色的, 辩证法的鸽子。 不可测的鸽子。 从铁塔上。都飞起来了。 聚光灯下, 椅子远逝。 当年深陷在父母眼窝的, 一里多长的河水,如今在台上直立着。 当她揭开盒子上的旧麻布, 那座邋遢的小水电站, 又回到了我们眼前。 当年那片,发白的芦苇。 当年绕着我粗大阴茎产卵的,鱼群。 连同这些,无火的破庙。 婚丧的宴席。 我要一块儿向你们问声好。 当韩非子说出,“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你们所留下的。 和这烧掉的“既往”。 仍在这小园子里。 像一局残棋,那么清新可辨。 ――“也惟有,魔术可以收拢起这些,碎片”。可我总是在 不断地埋怨自己。我是个病人, 我手持重兵, 不该轻信这个披着小花毯的,虚无主义者。 但舍不下的假相, 总让我坐立难安。 我劝她多服药。拒绝“破窗效应”。 立足于此世。 这么多年过去了。 我仍在劝她栽冬青树三棵,分别取名“儒”、“释”、“道”。 分别享受这三棵树的喧哗 与静穆。 “我把自已埋在树下。 第二天,总被别人挖出来”。 哦,冬青树。 冬青树里埋着这些人。 当年的狗杂种。如今的白头翁。 中午对饮。她把一粒蓝色致幻剂压在舌头根下。 雷声, 沿着她的裙子, 滚到了她的腰间。 在小桌边, 她吃着芹菜。 她专心致志地嚼着芹菜,毫不理会在 ―――烟蒂,残茶,扑克,利盟(LEXMARK)牌打印机,油漆。 碟片,剃须刀,消毒液,避孕药,游戏指南,之上。 在门外小池塘,鲩鱼背上。 在水电站站长的头顶。 在柏油路上。在黑白片中。在京郊。在汉口与 长沙之间。 在拖拉机烂在地里的安徽省。在一座座 被陨星砸毁的,屋檐下。 在由此上溯一千年的,一个农妇恍惚的针尖上。 在基因里――― 滚来滚去的春雷声。 我是一个经验主义者, 适合与这样的人对饮。 我把那些失踪的事物视之为我的“讥诮”,或魔术。我把 飘在空气里的, 插满芹菜的盘子。叉子。碟子。 和疑为芹菜所变的, 盘子。叉子。碟子。 还没来得及进化为鸽子的瓦片。 概述为“惘然的敬意”。和一个人在语言中,不及物的行程。 噢。以一杯五十二度的醇浆, 克制着它们的亢奋。 这是哪一年?哪一年。斜坡从 冬青树丛里,带着泥跃出。 供两个人的帝国在那里形成。 我给她念剪下来的报纸要闻。 一块儿听着, 前苏联垮掉的钟声。 小卖部旁。热腾腾的轮胎, 正变成她嗜爱的,意识形态的芹菜。 ―――我是一个种过芹菜的人, 深知其中的不易。 又或者不是这个人?不是这一副在 终将枯萎的花环中, 瘫痪下来的面孔。不是这个,人老珠黄的魔术师。 是另一个女人的侧面? 在卧室里。我送她一盒阿奇霉素片。她给我看她引以为傲的小腹。 这个把石头搬来搬去, 摸到一块石头,就能变成一盏灯的人。 有一盏液体的灯。 一盏嗅觉的灯。 一盏誓言的灯。 用一排老冬青树,紧紧地将它环起。 它无与伦比的样子, 有时让我视线模糊。 夜间。在傻乎乎的孤枕边。朝唇上,翻出硫酸的泡沫。 从小卖部旋转着的后门走出的 人。都有一个裂开的下巴。 如今的白头翁。当年的狗杂种――― 他们玩着刀子, 在小剧团, 吹起蝙蝠一样忧伤的口哨。 你称之为“涿县野种”的这帮街头痞子。跳到了 桌子上。 把拳头整个儿地塞进荡妇们的阴道。 在哄堂大笑中。在那些年。廉价的噱头足以谋生。 当,滴入瓶中的高锰酸钾, 在红布下, 变成了一只只孟加拉虎。 你告诉他们。虎是假的。瓶子也是假的。 不存在比喻。也不存在慰藉。 像冬青树。从不需要遮蔽的 那些事物,在硬壳下的秩序之变。 “像大卫科波菲尔(David Copperfield),用电锯 锯开了自已的脸”。 他们有着从自欺的戏法中脱身的本领。 但所有人,宁肯相信他们的“所见为真”。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辆辆卡车 在我的嘴里溶化掉。 看着我在一个空杯子里, 徒手再造了纽约城。 ―――让那帮小混混,那些食不知味的人居住。 哦。这些风中的铁环。 这些不知名的法器。 攥着手电筒飞越湖面,只为了一睹奇迹的大众。 你们乐不思蜀的。 和那些终将葬掉你们的。 那些。非个人的盒子。 和不可战胜的手杖。 那些。用最简单线条画出的迷宫。 如今在哪里?还剩下什么 仍驻留此处? 像呜咽着击翻冬青树林的一粒粒恒星。嵌在无人可问的夜空。 晚上蛰居,虫集于冠。我们分享着一粒黑色的致幻剂。 我有些累了。 隔几分钟,就去一趟阳台。 我歌颂阳台的那些杂物。 几年前喝剩下的 一杯可口可乐。 几件宋瓷的赝品。 ―――她穿破的旧裤子。 一只旧蓝子。 几张购物卡。 曾几度废掉的笔记。 被老鼠啃噬的《新左派评论》。 我遗忘在钻石中的避雷针。 为什么?还在这里。 当,蒙泰斯达被路易十四钦定为王后, 在她种植的冬青树下, 警方挖出了两千名婴儿的骨灰罐。 她的故事。魔术在世俗中 激起的浪花。墨西哥长达几个世纪的活人献祭实践。 为什么?还在这里。 像我每天走在路上, 经常感到无处可去。 想直挺挺站着死掉。 我想混入那些早起的送奶工人。学他们的样子。在冬青树的阴霾里, 不停地咳嗽着。 可一个断然的句号把我们隔开了。 我。还在这里。 我的替身。也还在这里。 ―――当远处。从蛇胆中一跃而起的 月亮, 把斑驳的阴影印在高高昂起的蛇头上。 我知道那些目不能及的 偶然之物,正在精确地老去。 如同白头翁, 无情地覆盖了狗杂种。 会有某种意外发生吗? 当几朵雏菊,在山坡上,与大片荒坡展开了辩论。 象征着遗失的这场辩论。 象征着屈辱的,咕咕叫着的鸽群, 在空中,曲着脖子。 仿佛从未接受过那魔术的驯导。 哦小卖部旁的余荫。 她不顾一切的远离。 更加对抗的冬青树。 假如我不曾吃过你哺育的小麒麟。 假如我在拒绝它的灵性之时。也拒绝它的皮毛。 年过四十。我写下的诗歌深陷在了 一种连环的结构里。 像建在我卧室里的那些,死而复生的小水电站。 正冒着甜蜜的淡烟。 桌上。 唯物的麒麟依然不被认识。 我抚慰着她不被认识的恐惧。 作为一种呼应: 我的小米粥里, 神迹像一圈涟漪正在散去。我所歌颂的杂物。 我的冬青树丛。 正在散去。 我的厌倦在字典中,标着甲、乙、丙、丁的编号。 旧家具里, 纹理深深的算术题。 假如我们从未经历这一切-—- 当她把窗帘的拉杆拉断了。转过头来,问我: 有没有来世? 我说“没有”。 她终于数清了剪刀下的冬青树。又转过头来问我: 有没有此世? 我说“没有”。 她喝光了苦涩的小米粥。抹抹嘴。问我: 有没有一个叫“涿县”的小镇子? 我说“没有”。 我们可怜地抱在一起。 像摸到的石头都变成了灯一样的,局促不安。 她的喘息,变得又粗又重, 闷头喝着“嘉士伯”啤酒。 我捏着无聊的碳笔画画。 我在一张白纸上, 画下了“失衡的斜坡。与抖动的马体。” 我写道,两个毫不相干的事物 之间。有着若干种更深的次序。 就像日常生活的 尸体,每天都来到我的身上。 仿佛―――又觉得难以合身。 像一排随处可见的老冬青树, 在街头,被别人无端剪成了环形。 为什么总是“别人”?别的, 灯盏。字典。 立于桌面。 当雨水顺着她们的叶子。慢慢垂下了 我的形状。我的传统。 宛若白头之下。 雷声滚过它曾经爱着的每一条旧裙子。 (此诗献给客死在河北的、我的朋友ML先生和RJ女士。一对魔术师伉俪。) 2007年12月-2008年1月

    译文赏析:


    作者介绍:
    陈先发,

     

    陈先发(1967年10月---),安徽桐城人。1989年毕业于复旦大学。著有诗集《春天的死亡之书》、《前世》,长篇小说《拉魂腔》等,作品被译成多 种文字传播。曾组建“若缺诗社”。曾获奖项、被媒体和文学研究机构授予的荣誉有“十月诗歌奖”、“十月文学奖”、“1986年――2006年中国十大新锐 诗人”、“2008年中国年度诗人”、“1998年至2008年中国十大影响力诗人”等数十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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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有关廊桥

  • 正文:

    那个人没有脸
    多年以后
    在这条河流
    你再也找不到一匹类似的
    桃花鲰


    下午在河边洗衣服
    米筛潭中有渔人 划着采菱舟
    用丝绫捕鱼
    他撒网 沿着湖岸
    短短的木桨拍打水面
    溅起鱼群上空的 雷声

    沿着廊桥一直往前走
    水灾不曾发生
    姥姥和姥爷越长越象
    水波模拟着陆上的风景
    (镜子中的苹果似乎
    更接近于真实)

    那是春天
    古老的园林 日子潮湿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落下来的

    译文赏析:


    作者介绍:
    南蛮玉,
    南蛮玉(1975—),女,本名刘慧君,浙江金华人。发表诗作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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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机场的黑暗

  • 正文:


    温柔的时代过去了,今天
    我面临机场的黑暗
    繁忙的天空消失了,孤独的大雾
    在溧阳生成
    我走在大地坚硬的外壳上--
    几何的荒凉,犹如
    否定往事的理性
    弥漫的大雾追随我
    有如遗忘
    近在咫尺的亲爱者或唯一的陌生人

    热情的时代过去了,毁灭
    被形容成最不恰当的愚蠢
    成熟的人需要安全的生活
    完美的肉体升空、远去
    而卑微的灵魂匍匐在地面上
    在水泥的跑道上规则地盛开
    雾中的陌生人是我唯一的亲爱者


    译文赏析:


    作者介绍:
    韩东,韩东(1961- ),出版的诗集有《白色的石头》(1992)。

    两项以内 渡河的队伍 沉默者 在桥上 多么冷静 机场的黑暗 爸爸在天上看我 猫的追悼 冬天的荒唐景色 一道边门 火车 来自大连的电话 抚摸 沉默 有关大雁塔 温柔的部分 你的手 一切安排就绪 我们的朋友 写作 在深圳的路灯下…… 我们的朋友 美好的日子 甲乙 片章 孩子们的合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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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蟋蟀之王

  • 正文:

    在繁星寂寞的夏夜
    如果有人用耳朵听出蟋蟀
    那就是我睡眠中的名字
    如果有人奔跑过一条大河
    要去收回逝去的年月
    那就是披绿的蟋蟀之王

    黄昏跃入了我的眼睛
    也就是声音用回到蟋蟀心头
    入睡的欢乐使人缅怀春天
    被寂静衬托仿佛拥有
    无数顶星星替换的冠冕
    因为我就是披绿的蟋蟀之王

    经过深沉的思虑,如今
    天上的群星为我释放光芒
    剔透净亮永无止境
    就像只有心灵所能接触的河流
    在神圣的远古之乡流淌
    因为我就是披绿的蟋蟀之王

    曾经废黜的王国
    尝到了自由的清新气息
    那最初瞬间的惊愕有如情人
    有如盲目的放纵毛孔的全部内容
    而每个细微的体验已接近完美境界
    因为我就是披绿的蟋蟀之王

    谁能阻止我的声音在影子里生存
    谁能插手我的思想的灰烬,并且
    看见我的双手仅仅占有着一片空虚
    为我实际上并不存在而感到失望
    而那片永恒的树荫仅仅意味着失败或消失
    因为我是那个披绿的蟋蟀之王



    译文赏析:


    作者介绍:
    吕德安,吕德安(1960- )。出版的诗集有《南方以北》(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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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梵音

  • 正文:


    云游了三千岁月
    终将云履脱在最西的峰上
    而门掩着 兽环有指音错落
    是谁归来 在前阶
    是谁沿着每颗星托钵归来
    乃闻一腔苍古的男声
    在引罄的丁零中响起

    反正已还山门 且迟些个进去
    且念一些渡 一些饮 一些啄
    且返身再观照
    那六乘以七的世界
    (啊 钟鼓 四十二字妙陀罗)
    首日的晚课在拈香中开始
    随木鱼游出舌底的莲花
    我的灵魂
    不即不离


    译文赏析:


    作者介绍:
    郑愁予,

    郑愁予(1933- ),原名郑文韬,出版的诗集有《梦土上》(1955)、《衣钵》(1966)、《燕人行》(1980)、《寂寞的人坐着看花》(1993)。
     郑愁予,现代诗人。原名郑文韬,祖籍河北宁河,1933年生于山东济南。童年时就跟随当军人的父亲走遍了大江南北,长城内外。抗战期间,随母亲转徙于内地各地,在避难途中,由母亲教读古诗词。15岁开始创作新诗。1949年随父至台湾。毕业于新竹中学。1956年参与创立现代派诗社。1958年毕业于台湾中兴大学。曾在基隆港务局任职。1968年应邀参加爱荷华大学的“国际写作计划”,1970年入爱荷华大学英文系创作班进修,获艺术硕士学位。重要诗作包括《梦土上》《衣钵》《窗外的女奴》《郑愁予诗选集》《郑愁予诗集Ⅰ》《燕人行》《雪的可能》《莳花刹那》《刺绣的歌谣》《寂寞的人坐着看花》等14种。诗集《郑愁予诗集Ⅰ》被列为“影响台湾三十年的三十本书”之一。诗人在80年代曾多次选为台湾各文类“最受欢迎作家”,名列榜首。曾获青年文艺奖(1966)、中山文艺奖(1967)、中国时报“新诗推荐奖”(1968)及“国家文艺奖”(1995)。作品已有八种欧、亚文字译介。诗人思维敏捷,感慨殊深,融合古今体悟,汲取国内外经验,创作力充沛。他的诗作以优美、潇洒、富有抒情韵味著称,意象多变,温柔华美,自成风格。他的成名作《错误》(1954)在台湾首次发表时,因为该诗的最后一句“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一时间整个台湾岛都在传诵“达达的马蹄”之声。郑愁予1986年,台北《文讯月刊》(第22期)举行问卷调查,我被读者送到“最受欢迎作家”诗类之首,也是所有文类作家中得票最多的人。问卷说,读者遍及各地区、阶层、行业以及生活形态迥异的“族群”。之后,《文学家》杂志与台湾大学生问卷,结果几乎相同。《文讯》的问卷并列出小说票数最多的人是张爱玲。另一由洪范书店出版的《随身读》系列,以销数论,我与鲁迅相埒;这种穿越中国新文学史的选择,说明了广大的文学读者,已超越了流行与时尚。台北《中国时报》与花旗银行合选的“影响台湾三十年的三十本书”,《郑愁予诗集》是惟一被选入的诗集。今年台北《联合报》选出50年代的30部文学经典,《郑愁予诗集》列为诗类“前茅”。电脑选举,得票第一。90年代初期,香港政府审定的高中国文教科书选用我的两首诗,也是惟一的新诗。台湾自去年(1997年)起,在重新审定的高三国文课本里选用新诗,包括我的作品,我的诗进入了中学教室,也给我带来一些新鲜的怀旧和责任感。

    鉴诸诗集流传如此广,既与诗评关联不大,则诗中气质所表现的“无常观”必是原因之一,便不能不正视佛家最简要的义理。原来“气质”非常近似佛经中讲说的“心”,悲悯之心即是“菩提心”。据《大乘观无量寿经》说,“菩提心”是“至诚心、深心、回向发愿心”。我对诗的至诚与深注是无可疑问的,然而我独缺回向发愿的心志。换言说,之作为一个单纯诗人的现实是小乘自我密封的行事,只在一隅默默“修行”;所谓的纯诗人,原是对广大读者群的背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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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蓝色老虎水吧

  • 正文:

    我注意到老虎的冷
    和海报上的日期∶3月29日
    一个不适宜喝茶的地方
    一个适宜外出和造梦的日子
    《两姐妹》 蚂蚁和张岚
    对中国茶的兴趣
    越来越浓 忙碌于杯盏之间
    其余的部分作为专栏作家
    或网络写手
    在《成都晚报》和《终点》之间客串
    不约而同走进
    《命运交叉的城堡》
    美术系的男生和中文系的女生
    更爱喝珍珠奶茶
    计算机系的圈子里 早已流行
    看汤姆—汉克斯的电影
    或布莱克—彼特似是而非的爱情
    《一个八又二分之一的女人》
    迷恋于果实的结构
    把略胖的身体摆放在墙角
    对角上方 VCD正在播放
    《她比烟花寂寞》
    节目单上∶下一部
    ——《这个杀手不太冷》
    另外的三个男人 其中的两个
    一直在谈着一部低俗小说的细节
    或用吸管吐露适可而止的心事
    剩下的一个脸紧贴着墙面
    眼里汹涌着忧郁的海水

    译文赏析:


    作者介绍:
    白鹤林,


      
    白鹤林(1973-),本名唐瑞兵,四川蓬溪人。上个世纪90年代初开始诗歌创作,诗歌民刊《终点》主要编选者,与范倍主编有《十年终点》(诗文选)。作品收录十余种重要诗歌作品集。著有诗集《四个短途旅行》《你如此害怕寂寞》《五人诗选》(合著)等。现居四川绵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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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希腊剧场

  • 正文:

    听见衰风的是他的耳朵
    海潮尽退的月下
    疲惫的耳朵卷过一层白浪
    浪尖上一尾病鱼
    平翻肚皮,安静过于死亡

    就在这死寂中
    海潮的耳朵
    听见他衰缓的呼吸
    手指的汗珠一点一滴
    仿佛离开希腊的夜会
    荷马披上纯洁衣裳
    像一个处女,眼泪汪汪

    噢 希腊剧场
    一个处女无法疯狂
    一尾病鱼无法隐藏
    叼起它的嘴唇
    海潮上覆盖过白色的鬼花

    (1996)

    译文赏析:


    作者介绍:
    文虬,
    文虬(1968- ),1988年创办白白诗社。1991年移居北京。1998年移居美国波士顿。著有诗集《向一朵野花低垂》(1992)、《四月的呼吸》(2000)。电子信箱:wqlong@hot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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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卖艺人在歌唱

  • 正文:

    卖艺的是一个小孩子
    把一根数寸长的细钢针
    穿刺在自己的胸脯上
    再把一块系着绳子的大砖头
    吊挂在了细钢针上晃荡

    大声唱:吃得饱,穿得暖
        生活多么美好啊!

    卖艺的是一个大姑娘
    做着观众们喝彩的动作
    在小台子上扭过来又扭过去
    脱光了身上的衣和裤
    不停地大幅度地跳着舞

    大声唱:吃得饱,穿得暖
        生活多么美好啊!

    卖艺的是一个小伙子
    赤露着上身伸出一只胳膊
    让同伴用力地反扭
    关节脆响着被扭脱了臼
    给观众们看真切了再又接上

    大声唱:吃得饱,穿得暖
        生活多么美好啊!

    卖艺的是一个老人家
    面前摆放着乞讨书
    跪在大街旁行人多的地方
    紧拢住被寒风吹起的薄衣衫
    有节奏地敲着一面小鼓

    大声唱:吃得饱,穿得暖
        生活多么美好啊!




    译文赏析:


    作者介绍:
    詹苾,詹苾,男,1974年出生,湖南祁阳人,现居北京。主要诗作有《追逐——跋涉以及向往》、《风雨雷电》、《打倒的年代》、《绝望的○》等,先后获得“华夏青少年写作奖”、“路遥青年文学奖”、“美国《世界日报》征文金奖”、“美国汉新文学奖”等文学奖项,出版有诗集《我是缪斯的孩子》(新疆青少年出版社)、《生活意义上的人》(中国文联出版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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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长恨歌那蔷薇,就像所有的蔷薇,只开了一个早晨——巴尔扎克

  • 正文:

      一

    唐玄宗

    水声里
    提炼出一缕黑发的哀恸

      二

    她是
    杨氏家谱中
    翻开第一页便仰在那里的
    一片白肉
    一株镜子里的蔷薇
    盛开在轻轻的拂拭中
    所谓天生丽质
    一粒
    华清池中
    等待双手捧起的
    泡沫
    仙乐处处
    骊宫中
    酒香流自体香
    嘴唇,猛力吸吮之后
    就是呻呤
    而象牙床上伸展的肢体
    是山
    也是水
    一道河熟睡在另一道河中
    地层下的激流
    涌向
    江山万里
    及至一支白色歌谣
    破土而出

      三

    他高举着那只烧焦了的手
    大声叫喊:
    我做爱
    因为
    我要做爱
    因为
    我是皇帝
    因为
    我们惯于血肉相见

      四

    他开始在床上读报,吃早点,看梳头,批阅奏折
                            盖章
                            盖章
                            盖章
                            盖章
    从此
    君王不早朝

      五

    他是皇帝
    而战争
    是一摊
    不论怎么擦也擦不掉的
    黏液
    在锦被中
    杀伐,在远方

    远方,烽火蛇升,天空哑于
    一緺叫人心惊的发式
    鼙鼓,以火红的舌头
    舐着大地

      六

    河川
    仍在两股之间燃烧

    不能不打
    征战国之大事
    娘子,妇道人家之血只能朝某一方向流
    于今六军不发
    罢了罢了,这马嵬坡前
    你即是那杨絮
    高举你以广场中的大风

    一堆昂贵的肥料
    营养着
    另一株玫瑰

    历史中
    另一种绝症

      七

    恨,多半从火中开始
    他遥望窗外
    他的头
    随鸟飞而摆动
    眼睛,随落日变色
    他呼唤的那个名字
    埋入了回声

    竟夕绕室而行
    未央宫的每一扇窗口
    他都站过
    冷白的手指剔着灯花
    轻咳声中
    禁城里全部的海棠
    一夜凋成
    秋风

    他把自己的胡须打了一个结又一个结,解开再解开,然后负手踱步,鞋声,鞋声
    ,鞋声,一朵晚香玉在窗子后面爆炸,然后伸张十指抓住一部水经注,水声汩汩
    ,他竟读不懂那条河为什么流经掌心时是嘤泣,而非咆哮
    他披衣而起
    他烧灼自己的肌肤
    他从一块寒玉中醒来
                       千间厢房千烛燃
                       楼外明月照无眠
                       墙上走来一女子
                       脸在虚无飘渺间

      八

    突然间
    他疯狂地搜寻那把黑发
    而她递过去
    一缕烟
    是水,必然升为云
    是泥土,必然踩成焦渴的苏苔
    隐在树叶中的脸
    比夕阳更绝望
    一朵菊花在她嘴边
    一口黑井在她眼中
    一场战争在她体内
    一个犹未酿成的小小风暴
    在她掌里
    她不再牙痛
    不再出
    唐朝的麻疹
    她溶入水中的脸是相对的白与绝对的黑
    她不再捧着一碟盐而大呼饥渴
    她那要人搀扶的手
    颤颤地
    指着
    一条通向长安的青石路……

      九

    时间七月七
    地点长生殿
    一个高瘦的青衫男子
    一个没有脸孔的女子
    火焰,继续升起
    白色的空气中
    一双翅膀

    一双翅膀
    飞入殿外的月
    色渐去渐远的
    私语
    闪烁而苦涩

    风雨中传来一两个短句的回响

    1972.8.15


    译文赏析:


    作者介绍:
    洛夫,

    洛夫(1928- ),原名莫洛夫,出版的诗集有《灵河》(1957)、《石室之死亡》(1965)、《众荷喧哗》(1976)、《因为风的缘故》(1988)、《月光房子》(1990)等。

     

    洛夫(1928- ),1928年生于湖南衡阳,1949年离乡去台湾,1996年移居加拿大。他潜心现代诗歌的创作,写诗、译诗40多年,对台湾现代诗的发展产生了重要的影响,目前已出版诗集31部,散文集6部,诗论集5部。1999年,洛夫的诗集《魔歌》被评选为台湾文学经典之一,2001年又凭借长诗《漂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

    详 述
      1928年生,淡江大学英文系毕业,1973年曾任教东吴大学外文系。1954年与张默、痖弦共同创办《创世纪》诗刊,并任总编辑多年,对台湾现代诗的发展影响深远,作品被译成英、法、日、韩等文,并收入各种大型诗选,包括台湾出版的《中国当代十大诗人选集》。
      洛夫写诗、译诗、教诗、编诗历四十年,著作甚丰,出版诗集《时间之伤》等十一部,散文集《一朵午荷》等两部,评论集《诗人之镜》等四部,译著《雨果传》等八部。他的名作《石室之死亡》广受诗坛重视,廿多年来评论不辍,其中多首为美国汉学家白芝(Cyril Birch)教授选入他主编的《中国文学选集》。1982年他的长诗《血的再版》获中国时报文学推荐奖,同年诗集《时间之伤》获台湾的中山文艺创作奖,1986年复获吴三连文艺奖。
      洛夫早年为超现实主义诗人,表现手法近乎魔幻,曾被诗坛誉为“诗魔”。台湾出版的《中国当代十大诗人选集》如此评称:“从明朗到艰涩,又从艰涩返回明朗,洛夫在自我否定与肯定的追求中,表现出惊人的韧性,他对语言的锤炼,意象的营造,以及从现实中发掘超现实的诗情,乃得以奠定其独特的风格,其世界之广阔、思想之深致、表现手法之繁复多变,可能无出其右者。”吴三连文艺奖的评语对他更为肯定:“自《魔歌》以后,风格渐渐转变,由繁复趋于简洁,由激动趋于静观,师承古典而落实生活,成熟之艺术已臻虚实相生,动静皆宜之境地。他的诗直探万物之本质,穷究生命之意义,且对中国文字锤炼有功。”2007年10月2日,家乡衡阳市第八中学百年校庆,洛夫不忘家乡情,发来贺电。

  • 近现代阅读:1313次
  • 永恒的恋曲——维纳斯

  • 正文:

    她被推下水去
    压倒一片成熟的水草
    鱼儿如标点符号般惊起
    她和她的故事
    沉默地睡了几个世纪之后被捞了起来
    今天
    我久久地坐在进餐的位置反省
    很小的食欲在很大的盘子里呻吟
    身体中有很多个欲念来自遥远的前世
    我清楚地忆起了她
    我曾强行挣脱过她的拥抱
    她留在我脖子上的那条断臂
    今世依然无法接上

    译文赏析:


    作者介绍:
    严力,

    严力(1954- ),出版的诗集有《这首诗可能还不错》(1991)、《黄昏制造者》(1993)、《严力诗选》(1995)等,主持海外汉语诗刊《一行》。

     严力,1954-,出生于北京,朦胧诗代表诗人之一。

    1973年开始诗歌创作,1979年开始绘画创作。1979年为民间艺术团体“星星画会”的成员,参加两届“星星画展”的展出。1984年在上海人民公园展室首次举办个人画展。1985年夏留学美国纽约,1987年在纽约创办“一行”诗歌艺术团体。

    主要作品

        * 《这首诗可能还不错》(1991)
        * 《黄昏制造者》(1993)
        * 《严力诗选》(1995) 

  • 近现代阅读:1313次
  • 太鲁谷

  • 正文:


    进入山中,乃得到一种静。
    不是静谧,不是寂静,
    或什么静悄悄的之类,
    而就是一种东台湾的静。

    高峰。瀑布。流泉。峭壁。峡谷。
    在这里,应有猿啼,狼嗥与鹰呼。
    但我所倾听良久而共鸣交响的
    却是那些古老巨大岩石之沉默。

    瞧!那边,苍翠中的土红:
    供奉着许多开拓者之神位的
    小小的长春祠,远远望去
    是一件艺术品。

    哦,太鲁阁。美哉!
    就要象这个样子的一种结构
    带几分神秘的,才叫做山。
    而那些有花季的,
    有香火的,都不算了。


    译文赏析:


    作者介绍:
    纪弦,

    纪弦(1913- ),原名路逾,曾用笔名路易士。出版的诗集有《易士诗集》(1934)、《火灾的城》(1937)、《三十前集》(1945)、《摘星的少年》(1954)、《隐者诗抄》(1963)、《晚景》(1985)、《半岛之歌》(1993)。

    纪弦(1913~  )当代诗人。原名路逾,笔名路易士、青空律。原籍陕西周至,生于河北清苑。1924年定居扬州。1929年以路易士笔名开始写诗。1933年毕业于苏州美专,举办画展。1934年创办《火山》诗刊,翌年与杜衡合编《今代文艺》。1936年与戴望舒等创办《新诗》月刊。此时诗作深受现代派的影响。抗日战争爆发后流转于汉口、长沙、昆明、香港等地,曾任国际通讯社日文翻译,主编《诗领土》。抗战胜利后始用纪弦笔名写稿。1948年由上海赴台湾,曾编辑《和平日报》副刊《热风》,创办《现代诗》季刊,发起成立现代诗社,引起台湾诗坛关于现代诗的一次论争。1974年自台北成功中学退休,1976年赴美定居。著有诗集《易士诗集》、《行过之生命》、《火灾的城》、《爱云的奇人》、《烦哀的日子》、《不朽的肖像》、《在飞扬的时代》、《纪弦诗甲辑》、《摘星的少年》、《饮者诗抄》、《槟榔树》(分甲乙丙丁戊5集)、《晚景集》、《纪弦诗选》、《纪弦精品》,诗论集《纪弦诗论》、《纪弦论现代诗》以及《纪弦自选集》等。

        纪弦是台湾诗坛的三位元老之一(另两位为覃子豪与钟鼎文),在台湾诗坛享有极高的声誉。纪弦不仅创作极丰,而且在理论上亦极有建树。他是现代派诗歌的倡导者,他主张写“主知”的诗,强调“横的移植”。诗风明快,善嘲讽,乐戏谑。他的诗极有韵味,且注重创新,令后学者竞相仿效,成为台湾诗坛的一面旗帜。 

  • 近现代阅读:1313次
  • 黑石礁生活:海。……这是我的一字诗。——摘自手记

  • 正文:

    一排云从海那边来了
    灰黑的云,挟着风威
    驾着成排的浪
    紧贴海面而来

    从海平线那里来的
    搅翻了海平线
    以强弩之势
    宣告雷电暴雨
    即将越海而来

    没有防波堤

    最后一号肃杀的台风
    推着蝠鲼似的乌云
    乌云推着海
    张牙舞爪猛扑过来

    风到之处
    岸树折腰
    白鸥敛翅
    鱼潜深底
    几乎一切众生
    全都退避了

    只有
    既不折腰,也不远扬,更不潜水的
    忠实的大海守卫者
    在冰冷的气流和水流里
    以沉默的狂热
    渴望在这不是第一次
    也不是最后一次的
    惊心动魄的肉搏里
    体验最大的欢快

    由它雷电劈殛
    然后一闪而过
    由它乌云压顶
    然后随风瓦解
    由它浊浪撞击在身上
    然后一片粉碎

    使垂死者惊坐
    使失魂者清醒

    只是几块黢黑的礁石
    满身风浪凿出的瘢痕
    粗糙不起眼的黑石礁
    从不向大海屈服
    也从不背叛大海

    译文赏析:


    作者介绍:
    邵燕祥,邵燕祥(1933-),当代诗人,1933年出生于北京。
  • 近现代阅读:1313次
  • 岁末

  • 正文:

    我要把2004年
    写在一首诗里

    有点慌
    也有点乱
    有点象寻找
    醉后丢掉的钥匙
    在水泥地上
    翻动的声音

    也有点象
    用一把钝刀
    对着自己
    一点点痛
    一点点麻木
    一点点虚假的快意

    更有点象
    悬在半空的蜘蛛
    在经历狂风
    在经历正在到来的时间
    和越来越重的
    下沉

    译文赏析:


    作者介绍:
    蓝角,
    蓝角,1964年生于安徽省长江边。在大学时代起参与《诗歌报》编辑工作,现居合肥。
  • 近现代阅读:1312次
  • 岸,你沉沉的睡着

  • 正文:

    在海边,一个深夜,
    我悄悄的下水,
    向最透明最清醒的海外游去。
    我游泳的技术熟练,姿势优美,
    星星睁开了惊羡的眼睛,
    月亮也露出了圆脸观赏,
    我,是夜空中泅泳的灵魂。

    不会有人类发现我,
    我不必有身世,
    也不必有姓名。
    我不必有衣物,
    更不必有包袱。
    只因此刻,我离了岸,
    母亲,我离了岸。

    象我这样的青年,是多么的多啊!
    我的四周
    浮游了一具具的尸体,
    有我的同学,
    也有我的朋友,
    我与他们在一起,
    泪一直流成水,
    水一直流成无限的思念。

    岸,我离你已远了,
    你要沉沉的睡着,
    我恳求潮水不要拍击你,
    贝壳不要传递我的讯息,
    灯火不要摇醒你,
    你一定要沉沉的睡着,
    因为你拥抱着城市和田园,
    然而,这些我都离远了,
    包括你,中国的岸。

    我漂得多远啊,
    在地球的旋转中,
    天空永远沉默,
    我也不能说什么。
    做为一根浮木,
    或一个空瓶,
    这并不是悲哀,
    我要远去,
    向一片处女地登陆。
    海水愈来愈冷,
    然后停在我的鼻尖结冻,
    我含笑的沉下去,
    中国的岸,你又失去了一个人。
    你不必惊醒,只要沉沉的睡着,
    因为你的上面,
    还有我的亲人。

    译文赏析:


    作者介绍:
    苏绍连,
    苏绍连,一九四九年十二月八日生,台湾台中人。台中师范专科学校毕业,《后浪》、《诗人季刊》创办人。现任沙鹿国小教师。着有诗集《茫茫集》,曾获《创世纪》创刊二十周年诗创作奖,时报文学奖叙事诗奖、新诗评审奖及首奖,国军新文艺金象奖新诗铜象奖等多项。
  • 近现代阅读:1312次
  • 我的心

  • 正文:


    心上笼罩着乌黑沉重的云层
    心中吹过一阵又一阵的寒风
    心底沉淀着盐分饱和的溶浆
    心头耸立起积雪不化的山峰

    让我来告诉你这是我的心
    这世界已被无情的解剖示众
    它已不再有什么秘密的故事
    它正遭受着你们残酷的戏弄

    你们想用钉鞋掌的鞋跟碾碎它
    看着它因为痛苦的抽搐而变形
    可它仍然还是一颗心
    而且就在我胸中砰砰跃动

    我决心接受你们的挑战
    不过之前多余问一声
    不知你们有没有一颗心
    要有,望你们千万珍重

    1982年


    译文赏析:


    作者介绍:
    食指,食指(1948-),原名郭路生,出版的诗集有《相信未来》(1988)、《食指 黑大春现代抒情诗合集》(1993)、《诗探索金库·食指卷》(1998)等。

    相信未来 热爱生命 愤怒 命运 疯狗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烟 酒 还是干脆忘掉她吧 鱼儿三部曲 在精神病院 寒风 灵魂 我的心 愿望 我的小房间 受伤的心灵 落叶 落叶与大地的对话 诗人的桂冠 向青春告别 人生舞台 你 归宿 我不知道

  • 近现代阅读:1312次
  • 也许,我不该写信

  • 正文:

    我应该躲在公园里给老虎画像
    叫醒最早开放的花朵
    给孩子们发一些
    零币
    让他们去旅行

    主说
    水路不通
    马车也累死了
    只好请你们
    到教堂去作祷告
    千万别忘了带水杯

    而我
    就是趴在邻座的膝盖上
    写完给你的这封信的
    据说
    当时
    他们正在分食糖果
    按祈祷时闭眼的分数分

    05/04/1998



    译文赏析:


    作者介绍:
    巫昂,
    情歌没有镜头 怎么让我忘记你 有两个不眠之夜 坐在一幅画的中央 最终的情歌 正面角色 一匹马看见我 蜜月 蜘蛛在忧郁的天气里 也许,我不该写信 水中的树 我想象到的爱情
  • 近现代阅读:1312次
  • 开花

  • 正文:

    是我自己决定要张开的
    和风无关
    和季节更是没有联系
    不过刚好在春天
    我才有了张开的心情

    花骨朵象一个人的手
    握久了会疼
    便想着张开
    慢慢的
    慢慢的张开
    张开的我
    舒服极了

    译文赏析:


    作者介绍:
    唐果,
    唐果(1972-),1972年10月生于四川,现居云南。

  • 近现代阅读:1312次
  • 动物园

  • 正文:

    我有十八年未到过动物园了
    再次光临此处
    是在我有了孩子之后
    我要带他去看看
    这个世界不光有人
    在虎山 我看到的
    已不是十八年前的那一只
    那一只是这一只的老娘
    死于十年前的夏天
    这没什么
    我的儿子只需知道
    它是老虎就可以了
    后来他"呜"的一声
    我儿子"哇"的一声
    我只好抱着他逃窜
    去看梅花鹿
    因为我手中
    一把青草的逗弄
    鹿把其嘴脸
    凑到铁栏边
    这一次
    无畏的儿子抱住了鹿头
    并把他的小手指头
    恶狠狠地抠进了鹿的双眸

    译文赏析:


    作者介绍:
    伊沙,伊沙(1966- ),出版的诗集有《饿死诗人》(1994)、《野种之歌》(1999)。
  • 近现代阅读:1312次
  • 《中年读王维》

  • 正文:
    “我扶墙而立,体虚得像一座花园”。 而花园,充斥着鸟笼子 涂抹他的不合时宜, 始于对王维的反动。 我特地剃了光头并保持 贪睡的习惯, 以纪念变声期所受的山水与教育―― 街上人来人往像每只鸟取悦自我的笼子。 反复地对抗,甚至不惜寄之色情, 获得原本的那一、两点。 仍在自己这张床上醒来。 我起誓像你们一样在笼子里, 笃信泛灵论,爱华尔街乃至成癖―― 以一座花园的连续破产来加固另一座的围墙。 2008年9月

    译文赏析:


    作者介绍:
    陈先发,

     

    陈先发(1967年10月---),安徽桐城人。1989年毕业于复旦大学。著有诗集《春天的死亡之书》、《前世》,长篇小说《拉魂腔》等,作品被译成多 种文字传播。曾组建“若缺诗社”。曾获奖项、被媒体和文学研究机构授予的荣誉有“十月诗歌奖”、“十月文学奖”、“1986年――2006年中国十大新锐 诗人”、“2008年中国年度诗人”、“1998年至2008年中国十大影响力诗人”等数十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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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落魄的时候

  • 正文:

    以前我曾经落魄,但年轻
    因此而期待别的东西
    常常把白纸细心地撕碎
    然后装进上衣口袋

    在我经过的路上
    常常有纸屑飘下

    这个卑微的举动
    使我学会了和动物生活
    我常常随着那纸片
    去忍受所有的一切

    看起来这很像一种技巧
    似乎事实尚可救药
    我瞄准一棵树,专心地走过去
    无疑是一种胜利的象征

    现在我仍然落魄
    习惯在口袋里装满石头
    这种沉甸甸的日子
    仿佛已沉到水底



    译文赏析:


    作者介绍:
    丁当,
    丁当(1962- ),原名丁新民,诗作收入《后朦胧诗全集》(1993)和《他们十年诗选》(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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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傍晚——当你头上出现第一根白发

  • 正文:

    额顶,亮起第一颗星星
    划过去,在乌黑的天际
    留一痕银丝,流星
    流过城郭,流过田野
    流过群峰,流过涛尖
    ——穿起一串岁月

    遥远处一抹霞光将淡去
    将淡去一天的太阳、西沉
    隐退了,峦峦的山的壮硕
            林林的树的坚挺
    迎四周垂落的幕

    隔绝了所有的声和色的缤纷
    掌声转了向
    泪眼也转了向
    寂寞在幕帷上开始显现

    星,一一地升起
    一颗,二颗……
    在额顶聚成一片银河

    译文赏析:


    作者介绍:
    麦穗,麦穗,本名杨华康,祖籍浙江省余姚县(现在已经改市)。一九三○年十月在上海出生,曾做过公司练习生、店员、送货员等。一九五二年开始写诗,曾与吴望尧、秦松等组织「明天诗社」出版《明天诗讯》诗月刊。并曾加盟纪弦创办的「现代派」。曾主编《劳工世界》月刊,担任《现代文艺》编委。现任《诗歌艺术》半年刊主编、秋水诗刊》编委、《林友月刊》主编。新诗学会副秘书长、诗歌艺术学会创会常务理事。出版诗集有《乡旅散曲》(二人合集)、《森林》、《孤峰》、《荷池向晚》及《麦穗选集》(北京版)。散文集《满山芬芳》、《十里洋场大世界》等。曾获「诗运奖」、「中兴文艺奖章」、「文协文艺奖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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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静

  • 正文:
     
    安静,现在————久远,虎哮一笑何止百年
    人们生前的表情汇入夏天的暴风雨
    等太阳一出,木头变成了船

    出海,回航,出海,波浪洗亮皮肤
    天地人得以互相映照的一刻
    我看见一颗父母的石脐,有鱼出如其间

    "父亲",我在呼喊,
    而岛屿紧绷他的鼓面,沉默,围拢一百个永恒的岁月

    安静,现在————久远,虎笑一哮何止百年
    "儿子",他在海中呼喊,一只巨浪般的手臂划过云层
    一瞬间,万树摇摆,鼓声大作

    "父亲",我扑向大海
    率领着我的一百个儿子

    译文赏析:


    作者介绍:
    刘自立,刘自立(1952- ),七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今天》的重要成员。

    欢乐颂 萌形 四季的节奏 鸽子 一日又见庞德 芳香如我的消失 飞行的节日 看啊,这人 理性析梦 沙滩上的房子 一九九九如是说 桥 土豆之歌 摇 滚 乐 队 尘 日内瓦组曲 花之歌 书读书 熊 时间不再 死亡面对死亡 浮诗 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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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橡皮管里的水

  • 正文:

    还有这样的水
    兼有软硬两种功夫
    洗澡时,任由我把它扭来捏去
    缠在身上,感觉蛇样的冰凉
    是一件既惧又爽的乐事
    有时举在头顶
    没有握稳
    就一棒打将下来
    从头到脚的淋漓
    使我愣头青般的惊骇
    当我把它拿到腰部
    以下几寸的地方冲洗
    感觉暗喻极了
    禁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译文赏析:


    作者介绍:
    刘东灵,
    刘东灵(1981-),生于重庆。2000年开始诗文写作,迄今已在《星星诗刊》、《山花》、《北京文学》、《扬子江诗刊》、《诗选刊》、《诗林》、《诗潮》、《中国铁路文学》、《文友》、《佛山文艺》等刊物发表诗文200余篇首。有作品入选《2002年中国大学生最佳诗歌》等十余家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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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火鸡

  • 正文:

    一个小孩告诉我:那火鸡要在吃东西时才把鼻子上的肉绶收缩起来;挺挺地,像一个角。
    我就想:火鸡也不是喜欢说闲话的家禽;而它所啼出来的仅仅是些抗议,而已。

    蓬著翅羽的火鸡很像孔雀;(连它的鸣声也像,为此,我曾经伤心过。)但孔雀仍炫耀它的
    美——由于寂寞;而火鸡则往往是在示威——向著虚无。

    向虚无示威的火鸡,并不懂形而上学。
    喜欢吃富有叶绿素的葱尾。
    谈恋爱,而很少同恋人散步。
    也思想,常常,但都不是我们所能懂的。

    译文赏析:


    作者介绍:
    商禽,商禽(1930-),诗人,原名罗燕,出生于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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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件赝品

  • 正文:

    喧闹的街市是博物馆的橱窗
    下午时分,明亮的一件展品
    我一直走动在这个城市
    为街道增添一些纷乱
    在商铺里购物
    停留商场才发现
    我的动作有人正在重复
    穿上时令的衣服
    覆盖一个假象
    看上去没有情况
    而衣服下面
    我经常溜走
    去自己的出租屋吟唱
    留下空的街头身影

    译文赏析:


    作者介绍:
    张岩松,
    张岩松,安徽含山县人,2005中国十大杰出网络诗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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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约翰·丹佛

  • 正文:


    那男人死了
    直升机直坠入海,
    鲨鱼们追逐碎片追了一夜

    我不太懂力学:
    有关坠落与浮起……
    当电视呈现滴水的残骸
    我在想:那个用声音终年忙碌的男人
    此刻如何在寒冷的海水中小憩?
    我也不太懂一个歌手理想中的死:
    在倾覆的那一刻,天与地逆转
    依旧是黑暗,但多么浩瀚
    飓风与云层之上
    内心的群星是否照常闪烁?

    我听历了这一时代,太多死亡的音讯
    唯有这一次
    令我惊讶中略带幸福地忆起
    夕光中王府井初秋的诱人
    一盘制作简陋的磁带,一首《感谢
    上帝,我是个乡下孩子》……

    如此,我一点点进入美
    进入北京与诗歌,古老都城肃穆沉思的庄严
    我吮吸了异域的敏感,写出
    被我同时代人所忽略的
    我想,那遥远的乡谣歌手,定会对此表示赞同

    十年,在更漫长于我写作的这十年以外的岁月
    我听过暗夜里调频传来的他低低的歌声
    我在歌声中睡去
    然后费力地,一天天,一句句
    唱出自己的歌

    人总是要死的,
    可不该太突然
    那男人死了
    装殓他的,是天空和海洋
    理应如此!

    他曾用爱和美来反抗一切
    这洁净的葬礼,勉强配得上他
    直升机直坠入海,鲨鱼们两手
    空空,忙了一夜。


    译文赏析:


    作者介绍:
    徐江,徐江(1967- ),出版的诗集有《我斜视》(1999)。

    冬雨 有一次,去新街口 戴安娜之秋 约翰·丹佛 霍尔斯特·斯维登堡·枯燥的一首诗 深蓝 一场雪后 我的友人 大好年华 谁能代替…… 东单小姐 群星与诗篇 纯诗 我为远处的景物伤心 沉吟 民主 身体 雾 自由 这一年 窗 给朋友们 政府的初恋 人渣 CD 好妈妈,老妈妈 悲悯 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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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群星与诗篇

  • 正文:


    我即将写下拜谒群星的诗句
    因为天色将晚
    大地为悲哀笼罩
    属于我的一切都在不断逸逃
    属于一切的我悄悄往花里沉没
    像一只虫子,而生活是不败的花朵
    让我们吮吸露水
    懂得贫穷和愁苦在民间的下落
    听,风带来大片的云朵
    云载着无尽的水坠落
    我将在大雨中写我的诗句
    黑暗的篇章中群星万点



    译文赏析:


    作者介绍:
    徐江,徐江(1967- ),出版的诗集有《我斜视》(1999)。

    冬雨 有一次,去新街口 戴安娜之秋 约翰·丹佛 霍尔斯特·斯维登堡·枯燥的一首诗 深蓝 一场雪后 我的友人 大好年华 谁能代替…… 东单小姐 群星与诗篇 纯诗 我为远处的景物伤心 沉吟 民主 身体 雾 自由 这一年 窗 给朋友们 政府的初恋 人渣 CD 好妈妈,老妈妈 悲悯 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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