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驰北:隋朝儒士的悲惨命运
儒士是尊奉和宣传儒学的,儒学被证明是最能反映农民利益的政治哲学和道德哲学的。儒学有一套治理农业社会的政治模式,儒士也是维护这套模式的。几千年的中国历史证明:治理农业社会,儒学是最佳选择。隋文帝即位初期,他作出了倡导儒学的姿态,社会上出现过短暂的振兴儒学的景象,但没有多久,隋文帝就露出“不悦儒术”,不悦《诗》、《书》,排斥儒学的面目,他解散了京城的学校,等于解散了研习儒学的大本营。隋文帝曾从山东招来一批儒生,号称“六儒”,但是没有多久,即被遣返回家。到了隋炀帝时代,儒生依旧没有改变被冷落的命运。秦始皇活埋儒生,隋文帝、隋炀帝冷落儒生,这并非偶然,都出于他们的草原文化心理。儒生这种社会角色,本身有他许多易招人厌恶的弱点,他们最爱对政治生活发表看法,他们言必称尧舜文武周公,写文章引经据典又离不了《六经》的意域,他们是顽固的教条主义者,常常无视生活的丰富性,他们总以为掌握了绝对真理,对与他们观点相背的见解和认识,一律持否定态度,而且固执己见,缺少灵活性,这就在那些有浓郁的草原文化心理的君王那里,都是不可接受的,儒士遭冷落,这在隋文帝和隋炀帝面前,是必然的命运。这里举出两位儒士的命运即可见到一斑。
刘炫、刘焯是隋朝的大儒士。《隋书·儒林传》这样写道:“……刘炫聪明博学,名亚于焯,故诗人称二刘焉。天下名儒后进,质疑受业,不远千里而至者,不可胜数。”
刘焯有《稽极》十券、《历书》十卷和《五经述义》流行于世。刘炫一生著有《论语述义》十卷,《春秋攻昧》十卷,《五经正名》十二卷,《孝经述义》五卷、《春秋述义》四十卷,《尚书述义》二十卷,《毛诗述义》四十卷,《注诗序》一卷,并行于世。
两个人都犯着儒士的通病,傲慢自负,刘炫自荐到吏部,吏部问他能干什么,“炫自为状曰:‘《周礼》、《礼记》、《毛诗》、《尚书》、《公羊》、《左传》、《孝经》、《论语》、孔(安国)、郑(玄)、王(肃)、何(休)、服(虔)、杜(预),凡十三家精粗,并堪讲授,《周易》、《仪礼》、《谷梁》用功差少。’”这说的可能是他的实际情况,但这种口气是难以叫人接受的。刘焯在朝堂上,也好自炫,以致“深挫诸儒,咸怀妒恨,遂为飞章(诬告信)所谤,除名为民,于是优游乡里。”
儒士还有个致命弱点,即表面上满口道德,但是律他不律己,自己身上常出一些秽行劣迹。牛弘是个很有儒学功底的大臣,他上书隋文帝,请在全国范围内收购古代遗留下来或已散失的书籍,刘炫匆匆送来百余卷,题名为《连山易》、《鲁史记》,官府收下,给他发了赏钱,后来别人揭发,书是他伪造的是赝品,差一点人头落地,后来免于死罪,他被官府除名。刘焯身上也有污点,他心地狭窄,贪财好物,而且十分吝啬,不给他送厚礼,就不肯教诲人,因此被社会上瞧不起。
两个人身上有缺点,但毕竟是学问大家,隋文帝开皇六年,洛阳石经被运送到长安来,由于几百年的风吹日晒,石经的文字都磨泐不清,无人认识,朝廷就让刘焯、刘炫两人考证、校定。若是皇帝重儒术,这两位儒学家一定会处在优渥的地位,而在冷落儒术的隋代,只能用“命运多乖“来形容他们的人生了。
两人都有过相同的凄惨遭遇。隋文帝让刘炫去侍奉蜀王杨秀,蜀地山重水复被人当作畏途,刘炫迟迟不肯去,蜀王听说大为光火,命人给他戴枷押送到成都,流放到边关充军。同样的待遇也发生在刘焯身上,隋文帝也命他去侍奉蜀王,他也不肯去,蜀王知道,也派人给他戴上枷锁押到成都,安排在军幕中充当将佐,并常常令他手执门棍当门卫,以此来羞辱他。后来,他的学生看他穷困潦倒,把他弄到起义军里面,和“盗贼”为伍。起义军失败,他生活无着,又回到县城去,但城中人疑心他是“盗贼”派来的,不开城门。夜晚,饥寒交困,一命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