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九盈:《辞源史论》序
《辞源》修订是集体事业。《辞源》展示给读者的每一个词条,每一个版面,每一项完整的成果,往往是几代人集体智慧的结晶。
集体由个人构成。这些个人有决策者、组织者、领导者、主编、撰稿人、审稿人、临时特约审稿人、编辑人员、编辅人员、排版人员等等。
所有参与其事的个人(包括专业人士)都能受惠于这个集体,因为这也是一所学校,是考验、造就人才的地方。人磨《辞源》,《辞源》也磨人。而且,个人能为之操劳,尽瘁其业,亦无忝所生、无负所学和无负于盛世矣。付出与收获是统一的。
百余年来,从张元济(1867—1959)时代起,商务印书馆有好几代人为《辞源》奉献了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宝贵的年华。如果说,以往的事例只能从耳闻或文字记载得其大略,那么第三次修订我躬逢其役就得以亲眼见证:从总编周洪波起,都称得上是“拼命三郎”。人人勇挑重担,独当一面,殚精竭虑,夜以继日,对撰稿人和主编的工作全力配合协助,我们的合作是成功的。
《辞源》修订非一朝一夕之功。年复一年,重任压肩,人非草木,孰能无感!我们的乔永博士感慨多矣。在本书第七章《辞源》札记中有他的心声:
“搜集与整理索引的几年时间里,充满了艰辛,也受尽了委屈。到现在,整整八年了,搜集与整理索引是枯燥、琐碎的,也是没有报酬的。只是为了热爱的辞书事业,花费了我们老中青三代大量的业余时间。史建桥已经退休,我也是人过中年,两鬓斑白,垂垂老矣。”
这是平常人的平常心态,我很能理解。感慨的深层,有一种不屈不挠的精神和勇于担当的气概。古代有一个和尚说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自知”者明。他人知否,并不重要。人类文化的每一个进步,即使点点滴滴的进步,都是由无数人的“艰辛”积累而成。艰辛是机遇,也是福分,是平凡人生中的不平凡境界。乔永正当盛年,处于事业的黄金阶段,白发侵鬓,能证其“艰辛”,岂能证其“老”而且“矣”!
乔永热爱辞书事业实非偶然。据我所知,他与《辞源》结缘已有十余年之久。曾与建桥、从权合编过《辞源研究论文集》(2009年)、《辞源修订参考资料》(2011年)和《古汉语辞书编纂参考论著索引》(2015年)。还参加过《辞源》修订本建国60周年纪念版的编辑工作,也是《辞源》第三次修订项目组的重要成员。实践长知识、长才干,“热爱”之心也由此而生,《辞源史论》也由此而成。
乔永赶上了好时机。为了确保《辞源》第三次修订的学术质量,商务印书馆从全国各地遴选一百多名专业人才,聘请了三位主编,组建统一的工作平台,从宏观与微观两方面对《辞源》进行全面检修。如何修?哪些该修?哪些不该修?理据是什么?自然会有不同看法。这就需要讨论、交流,甚至是反复切磋,最后达到和谐统一。而公开出版后的《辞源》,读者只能看到结论,看不到过程。《辞源史论》往往不动声色地向读者展示了某些过程(当然不可能是全部),这正是《辞源史论》得以产生的大背景、大前提。
《辞源》的内容几乎涉及古典传世文献的各个方面,成书已有上百年的历史,修订的难度不言而喻。面对这样极为复杂、细致的大工程,如何开局,无疑先要有最好的顶层设计。
2011年春,三位主编到职之后,即与商务印书馆《辞源》修订项目组密切合作,在短期内就制定了八个文件,即:
《辞源》第三版修订方案《辞源》第三版修订体例
《辞源》第三版修订工作的几点意见
《辞源》第三版增补删改的几点意见
《辞源》第三版百科条目修订计划
《辞源》第三版百科条目修订体例
《辞源》第三版新增补字头的若干原则
《辞源》第三版审音注意事项二十条
随着修订工作的逐步展开,又制订了五个文件:
字形、字用与字际关系处理的条例
释义行文修订要求
引书格式修订要求
专名线修订要求
“参见”体例
以上十三个文件,先后汇编成册,因封皮为白色,故人们戏称为“白皮书”。“白皮书”确定了《辞源》第三次修订工作的根本方针、指导思想、工作进程、操作程序,以及各类业务、技术问题应如何处理的具体规定,是全体编修人员必须遵守的共同行动纲领。
当修订工作全面展开、审稿工作立即跟上之后,2012年元月17日,主编及时写出了《2011年3月至12月辞源修订工作小结》,发至每一卷的修订人员,提出了五个方面应注意的问题,对提高修订质量有重要意义。
在整个修订过程中,审稿是确保质量的中心环节,各类审稿人员和主编,都写了大量的审稿意见,这些内容极为丰富的原始材料,都是他们的劳动心血,如果筛选汇编,公之于世,即使作为参考资料,其价值也不可低估。可是,掌握全面情况的主编们,都已忙于他务,无暇作此费时费力的整理工作,而《辞源史论》的推出,在一定程度上、在某些方面可以弥补若干缺憾,本书的重大学术价值也在于此。所以我说乔永赶上了好时机。
《辞源史论》的内容可分为两大块。一块是对《辞源》本体的研究、论述;一块是对《辞源》编纂、修订过程以及版本情况、附录变化、体例演变等的追踪、回顾、总结。其中对第三次修订情况的记载,堪称珍贵实录,属权威性的独家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其史料价值将会愈益显著。
至于《辞源》本体的研究,固然由于乔永得天独厚,与一般参与者大不相同,有条件直接看到各种原始资料,能与众多高手交流,直逼疑点难点,很快就能登上理论高度,故视野开阔,洞察力、判断力与年俱增;但重要的是钻研精神,这种内在条件,在《辞源》本体研究中随处可见。乔永对《辞源》本体研究涉及形、音、义、书证等各个方面的内容,有分析、有实证、有一系列数据。尤其是对“音义契合,古今贯通”的阐释,头头是道,纵横无碍;对《辞源》注音音节的分析、未收音节的分析,对插图的研究,都有许多新鲜见解。可以说《辞源史论》是当前研究《辞源》内容最全面、最丰富的总结性之作,难能可贵。
我并不相信命运就能决定一切,但我相信命运能提供发挥潜力的客观条件。命运就是机遇,个人无法创造,能否撞上机遇,靠福气。我希望博士先生能惜福。得文化大环境之天时,得商务印书馆之地利,得辞书团队之人和,乔永的确赶上了好时机,机不可失,学无止境。
值此《辞源》百年华诞暨第三版问世之际,乔永及时奉献了《辞源史论》,我为《辞源》称贺!也为乔永先生称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