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务印书馆第二个百年基业的开局者
——杨德炎先生执掌商务印书馆12年的主要贡献
德炎先生执掌商务印书馆12年间，正值我国市场经济改革进入深水区前夜，出版业处于规模迅猛扩大，业态剧烈变化的大转型时期；也是商务印书馆创立一百周年之后，如何继往开来、再创百年辉煌的崭新历史起点。新旧交替，涌现大量新生事物，也诱发了诸多消极现象。商务持续遭遇盗版、盗印、仿冒、诋毁、抢夺等来自体制内外的“市场”围猎，范围涉及几乎所有品牌图书，已经伤及根本，百年出版大厦一度命悬一线。与此同时，商务内部也处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体制的过渡时期，船大调头，面临的改革任务不可谓不复杂艰巨。杨德炎先生刮骨改革、奔走呼号、全面出击，争取了各界的支持，带领商务印书馆杀出重围，转危为机，壮大自己，进入了一个生机勃发的新发展阶段。他继承商务的精神衣钵，放眼国际出版，引领时代潮流；他对内锐意革新，对外开拓进取，为商务的后续发展排除了障碍，谋定了格局，培养了人才，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一
杨德炎先生是商务印书馆第19任掌门人。他1945年出生于上海，2010年病逝于北京。1966年毕业于上海外国语学院西语系德语专业，毕业后加入商务印书馆开始一生的出版生涯，2008年5月从商务印书馆总经理职务退休，2009年卸任商务印书馆国际有限公司董事长。其中，1969年1月至1972年2月，先后在山东胶县和湖北咸宁劳动，1987年9月至1991年12月，先后任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原联邦德国和瑞士两国大使馆文化处一等秘书，1991年12月至1996年4月，任新闻出版署外事司司长。在他44年的职业生涯中，在商务印书馆先后服务32年。其中担任商务印书馆总经理12年。
1996年4月11日，国家新闻出版署党组决定，将杨德炎先生从署外事司司长任上调回商务印书馆就任总经理。历史将他与一代宗师张元济、抗战烽火中扛鼎商务的王云五，以及老一辈革命知识分子陈翰伯、陈原等放在了同一个历史坐标轴——商务印书馆掌门人的位置上。与这些前辈相比，德炎先生没有显赫的学术背景，也没有可倚重的革命资历。自然，国家新闻出版署的司长是一个重要职位，但德炎先生从不以官员身份自恃，他深知商务印书馆掌门人的历史分量。他因大学期间曾经在涉外饭店实习，便常以“waiter”自称，又总是把“过渡性人物”这样的谦辞挂在嘴边，以示对先贤的敬重、对历史的谦卑。德炎先生是商务历史上唯一有外交官经历的掌门人，他在任何时候都举重若轻，化繁为简；在任何场合与任何人相处，他都轻言细语，谈笑风生。和杨总在一起，所有人都会感到放松和舒适。人们在享受他化雨春风之时，深陷他的“温柔”与“敦厚”，常常忘记了他主持百年老店12年间转型社会的大潮翻滚，忘记了他背负历史重负时的鞠躬尽瘁，也忽略了他作为出版家的强悍刚正。
二
杨德炎先生接手商务之时，正值商务印书馆创立一百年之际。杨德炎先生熟谙商务印书馆历史，对商务的精神传统有深刻的体认。得益于中央和出版署的支持、指导与绸缪，也得益于德炎先生的眼界、思考和组织，商务印书馆创立百年纪念活动的基调被定为“商务印书馆建馆暨中国现代出版一百周年”，从而升级为一次对中国近代出版基本脉络的学术梳理，成为整个出版界共同参与的具有深厚学术价值和文化意义的盛事。德炎先生带领商务同仁，先后组织了“商务印书馆百年书画展”“商务印书馆暨中国现代出版一百周年座谈会”“商务印书馆百年暨中国现代出版百年纪念会”“商务印书馆百年纪念音乐会”“商务印书馆创立100周年纪念会”等一系列卓有品格的纪念活动，出版了《商务印书馆百年大事记》《商务印书一百年》（纪念文集）《商务印书馆百年纪念书画集》等。港、台商务印书馆也先后举办了纪念活动，全国各地媒体均予以关注和报道。朱镕基在中南海接见了出席座谈会的员工代表和出版界代表。国家领导人江泽民、李鹏、乔石、李瑞环分别题词。江泽民题词“承先启后，继往开来”；李鹏题词“辞源开新宇，名著集大成”；乔石题词“继承发扬我国出版事业优良传统，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再立新功”；李瑞环题词“传播知识、推进文明、造福大众”。雷洁琼、费孝通、李铁映、丁关根、汪道涵、陈至立等中央和地方领导，分别以不同形式参加了京沪两地的纪念活动。其内容之精彩、之丰富，文化品格、政治规格之高，堪称空前。商务全体员工在纪念会之前订制了馆服、颁发了纪念章，并分别参加了纪念大会、书画展、音乐会等。商务印书馆员工自豪感油然而升。可以说，执掌商务，德炎先生有了一个完美的开局和精彩的亮相。
沉浸在馆庆喜悦与祥和氛围的商务，外部却危机四伏，一场没有硝烟的市场乱战滚滚袭来。90年代初期始，商务品牌图书，如“汉译名著”、英语辞书、英语教材、汉语工具书等均受到“市场”觊觎，继《汉英词典》《许国璋英语》以及部分汉译名著的出版权陆续失去之后，行销量最巨、最受读者喜爱的《新华字典》《现代汉语词典》《汉语成语小词典》《古汉语常用字字典》等品牌工具书，持续遭遇抄袭、仿冒。更有仿冒抄袭者，对社科院、商务印书馆以及《新华字典》《现代汉语词典》等著名工具书进行不实攻击，在这种态势下，如若不采取有力措施予以回击，对辞书编纂的基础常识和基本事实加以澄清，而是任由这股歪风邪气发展下去，凝聚几代学者智慧和心血的国家学术精品将遭到诋毁，拥有百年辉煌历史的出版重镇亦将动摇根基，后果不堪设想。与此同时，商务内部正处于事业单位向企业经营的体制转型，“文革”等诸多因素造成的人才短缺、市场意识不强、市场运营不灵活、现代企业管理制度尚未建立等困难和问题未及完全克服和解决，改革任务异常繁重。内外交困，实为百年商务在平常时期遭遇的最大危机之一。
三
杨德炎先生坚守商务出版传统，勇于开拓新的出版领域。他订立了定期修订《新华字典》《现代汉语词典》《辞源》等品牌工具书的制度，持续扩容“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维护和巩固了商务印书馆“工具书王国”和“学术出版重镇”的文化地位。他面向新的市场环境和学界需要，踏踏实实服务亿万读者，全心全意扶助广大学人，开发了以新华系列工具书为核心的自主知识产权的工具书品牌，以“商务印书馆文库”为核心的原创图书品牌，以《蓝海战略》为核心的哈佛经管图书品牌，以《汉语世界》杂志和对外汉语教学图书为核心的“走出去”图书品牌。他还组织了《故训汇纂》《文津阁四库全书》《张元济全集》《赵元任全集》《钱锺书手稿集》《新时代汉英大词典》等重大文化工程的出版，成就了商务印书馆新的文化经典。
他敏锐把握时代脉动，锐意推进内外改革。他倚重商务卓有学识的老领导、老专家，同时培养和起用了一大批年轻干部；他克服重重困难、顶住巨大压力，首创自办发行，行业风气为之焕然一新；他创建了涵芬楼书店，在全国开办了商务印书馆图书专卖店，使得商务更加贴近读者和市场；他组建了版权处、营销策划部、信息技术部等面向新的法制环境、市场环境和技术环境的新部门；他回归商务本土原创著作的出版传统，创立了著作编辑室、经管图书编辑室和教育图书编辑室；他不断加强和拱卫商务印书馆在辞书和语言学出版领域的优势地位，创立了商务印书馆辞书研究中心、世界汉语教学研究中心，并设立商务印书馆语言学出版基金等；他率先进行办公信息化，并在馆内开发自有知识产权的计算机辞书编纂系统和语料库建设，面对困难和非议，他始终坚信“把握并抢占科技制高点对商务今后的发展意义重大”；他注重对外交流与合作，与英、美、德、法、日等国的国际著名出版机构如牛津大学出版社、小学馆、贝塔斯曼集团、哈佛商学院出版公司等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持续开展版权贸易，组织了《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利氏汉法辞典》“哈佛经管图书系列”等精品图书的出版；他鼎力支持、参加和组织北京国际图书博览会等国际交流活动，与海内外出版人广交朋友，真诚相待，使商务品牌具有广泛的国际影响。
杨德炎先生热爱商务印书馆，有浓厚的“商务情结”，是流动的商务印书馆名片。他注重品牌建设，带领同仁承担起品牌建设者、维护者、宣传者的责任，誓言要把商务这块牌子“擦亮一点”再传给后来者。他提倡出版人的高尚出版理念和首创精神，任上组织对商务品牌内涵及文化传统进行了系统阐释，发出了“做有良知的出版人”的“宣言书”；他提倡出版家的社会责任，开展了包括“汉语盘点”在内的广泛的文化建设活动；他看重商务声誉，注重图书品质，创下了《新华字典》“差错率为零”的纪录，荣获了“国际白金星质量奖”；他注重企业文化建设，关心职工生活，营造了富有人文气息和创新活力的企业氛围；他敬重商务历史传统，尊重商务先贤哲嗣，重视馆史资料工作，开启了历史资料系统整理；他悉心培养年轻干部，寄望于后来者。他以宽厚的胸怀，润物于无声，育人于无形，培养了一批优秀的出版人才，为商务印书馆的后继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尤为值得称道的是，在强大市场压力和各种社会风潮下，杨德炎先生讲正气，重操守，不追名，不逐利，不跟风，殚精竭虑地与甚嚣一时的消极现象进行了长期而卓绝的斗争，在数次“辞书之争”中果断反击，赢得了出版界、学术界、文化界、教育界和媒体朋友的广泛支持。商务以前所未有的舆论攻势，弘扬《现汉》精神，捍卫学术尊严。笔者为数次“辞书之争”亲历者、参与者。经笔者之手，在全国各地组织的普及辞书知识、抵制不正当竞争等各类宣传活动达数十场之多，组织发表的学术文章和新闻报道数以千计，创作发布的《我们提倡这样的出版态度》等提倡做有良知的出版人的时代“宣言书”受到各界肯定、得到广泛传播；提出的“我们需要什么样的学风？我们需要什么样的出版文化？我们需要什么样的市场竞争？”“辞书之争”三问，引起了思考。“规范之争”促成了辞书质量大检查和辞书出版准入制度建设。在经历生死存亡的拼搏奋争之后，商务也优化了自身机制，锤炼了队伍，并转危为机，《现代汉语词典》等品牌工具书的销量不降反升，营业收入和品牌影响显著提高。这场斗争，在全国范围引起广泛关注和持续讨论，对于在学术界澄清大是大非、净化学术风气，对于在全行业弘扬高尚的出版理念和建立良好的市场秩序，维护商务印书馆的历史传统和品牌尊严，捍卫商务印书馆的核心利益和市场地位，提高商务印书馆的社会影响力和市场竞争力，增强商务印书馆的整体实力，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杨德炎先生是百年商务在历史转型时期最适合的掌门人，是商务印书馆第二个百年的开局者。他为商务印书馆传承与发展，为中国文化事业的繁荣甘愿俯身做了一辈子出版的“侍者”、文化的“侍者”，是一位有温度、有风骨、具有深厚人文主义情怀的出版家。于友先先生评论“德炎是一位有人格魅力，卓有成就的出版家！德炎善于以德治馆、以德交友、以德行天下”。他的身上具有这个时代格外稀缺的温润通透、儒雅高洁、宽厚隽永的人格光辉。桂晓风先生评论他是“永存在出版人心中的暖色”。他为商务印书馆乃至当代出版事业做出了杰出贡献，他的品德和风范成为当代商务人乃至出版人的精神遗产，时间将证明其价值和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