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中的渔文化研究
《诗经》作为儒家经典,历来备受关注,关注点不仅仅在于它是儒家的思想宝藏,也在于它全面而系统地反映了当时的社会面貌,正如孔子所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论语·阳货》)读《诗经》甚至可以多识鸟兽草木虫鱼,从这个意义上讲,它可以说是当时的一部百科全书式的作品。《诗经》反映社会生活的广度与深度,远远超过其他先秦文献。其中有反映社会性质的,有反映婚姻爱情的,有反映征伐行役的,也有反映当时农业以及其他各种生产活动的。因而,通过对《诗经》的考察,我们可以窥见当时社会的一些文化面貌。本文拟从《竹竿》、《谷风》等涉及到捕鱼的篇什人手,来研究当时的渔文化。
通观《诗经》全书,虽未发现专章描写打捞捕鱼的诗篇,但有数篇诗作在行文中提到了捕鱼,这些诗篇有《召南·何彼榷矣》、《邶风.谷风》、《邶风·新台》、《卫风·硕人》、《卫风·竹竿》、《齐风·敝笱》、《豳风·九哉》、《小雅·鱼丽》、《小雅·小弁》、《小雅·采绿》以及《周颂·潜》等。就其分布而言,这些诗篇多在国风部分,但亦见诸雅颂部分;就其内容而言,涉及到用鱼祭祀、用鱼宴飨、捕鱼工具以及所捕获的鱼的种类。本文将重点阐述诗篇中所提到的捕鱼方法及工具以及所捕获的鱼类。
先看捕鱼方法及其工具。
《诗经》中提到的捕鱼方法之一是的。无论是《何彼梂矣》,还是《竹竿》,抑或是《釆绿》都提到了这一捕色方法。这种捕鱼方法很早就有了。考古学家在西安半坡文化遗址中,就发现了大量骨制鱼钩,这足已证明,钓鱼这种捕鱼方法在距今大约六千年前的新石器时期已经发现。
至于钓鱼的工具,自然主要是由钓竿、丝线以及钓钩组成。一般说来,竹竿的选择需要纤长细小的竹子,就是《竹竿》提到的“籍箱竹竿”。毛亨《毛诗故训传》(以下简称毛《传》:“箍籮,长而杀也。”清代陈奂《诗毛氏传疏》(以下简称《传疏》):“杀者纤小之称。”古代卫地产竹,人们选取其中细长的竹子来做钓竿是可以理解的。其中原理就是细长的竹竿不仅伸得长抛得远,而且很轻便。钓线的最佳选择莫过于丝线。“其钓维何?维丝伊缗”,(《何彼裱矣》)许慎《说文解字》(以下简称《说文》):“缗,钓丝缴也。”郑玄《毛诗笺》(以下简称郑《笺》):“以丝为之纶,则是善钓也。”丝线之所以能成为当时最好的天然钓线,大概得益于它细小耐用且不易被水中的鱼发现。钓鱼结束后,人们会将钓线缠绕好以便保存,下次开钓时再将它解开系在钓竿上。这正如《釆绿》所写:“之子于钓,言纶之绳。”
《诗经》中提到的捕鱼方法之二是梁笱配合使用的方法。这种方法在《谷风》、《敝笱》、《小弁》都出现过。《谷风》中的“毋逝我梁,毋发我笱”与《小弁》中的“无逝我梁,无发我筍”表达一致。在古代汉语中,“毋”常与“无”相通用。有意思的是,一提到笱,就会提到梁,二者形影不离。在《敝笱》中也是这样,“敝笱在梁,其鱼鲂鰥”。由此看来,这二者是配合使用的。朱熹《诗集传》(以下简称《集传》):“梁,堰石障水而空其中,以通鱼之往来者也。笱,以竹为器,而承梁之空以取鱼者也。”这大约能说明这种捕鱼方式的操作办法。
梁笱到底为何物?由朱熹的解释,我们不难看出“梁”的面目,那就是垒石堆土来隔开宽阔水域,在中间特意留一些缺口,以供鱼儿通往。在梁的缺口处安上“笱”就可以捕鱼了。“笱”在朱熹的解释中只是一种竹制的捕鱼工具,至于具体形制,语焉不详。《辞海》解释为:“捕鱼的竹笼。大口窄颈,腹大而长,无底,颈部装有细竹的倒须,捕鱼时用绳子缚住笼尾,鱼能人而不能出。”这种捕鱼工具现今许多地方依然在使用。
《诗经》中提到的另外一种与梁笱相似的捕鱼方法就是《鱼丽》中的“圉”。毛《传》:“圉,曲梁也,寡妇之笱也。”《集传》:“眢,以曲薄为笱,而承梁之空者也。”《传疏》:“《释器》曰:‘嫠妇之笱谓之留。’是寡妇之笱也。孙炎曰:‘冒,曲梁,其功易,故谓之寡妇之笱。’然则曲薄也,以薄为鱼笱,其功易,故号之寡妇笱耳,非寡妇所作也。”以上注释虽一致表明了“圉”作为捕鱼工具,是非常容易且有功效的,但依然未讲明“圉”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器具,相反还增添了“曲梁”、“曲薄”这些生疏的名称。
《说文·网部》对“圉”的解释是:“曲梁,寡妇之笱。鱼所留也。从网、留,留亦声。”清代萧风仪《嫠妇之笱谓之冒解》:“此笱实竹器,与筐笼相似,口阔颈狭,腹大而长,无底。施之,则以索束其尾,喉内编细竹而倒之,谓之曲薄,人则顺,出则逆,故鱼入其中而不能出。谓之圉者,圉,从网从留,言能留鱼而不使去也。多就曲梁施之以承其空,人不必入水,虽妇人亦能用。”其实这恰好是在解释“笱”,混淆了“笱”与“閏”。很多辞书也多以笱眢为一物而异名。既然“冒”被训释为“曲梁”、“曲薄”,就应该有别于一般笱梁相合的直梁。朱骏声在《说文通训定声·孚部》训释“圉”时认为:“以土若石堰水为关空曰梁,曲簿为器,其口可入而不可出,以承梁空捕鱼者曰笱。而以曲簿为梁,令鱼可人而不可出谓之冒,冒非笱而其用如笱,故曰嫠妇之笱,如吾苏(江苏)蟹簖之类是也。”这明白地说出了“曲梁”本身就是用竹薄作梁来围鱼,而非用土石来作梁。黄金贵教授以为:盖梁笱相配合,犹夫妇然。凡梁必设缺口,呈凹形,可暗喻妇;笱置于缺口,为补缺凸口之器,喻指夫。今惟置曲箔而无笱,较简陋易设,但鱼依然可留止而获,诚如朱骏声所言“非笱而其用如笱”,故《说文》等喻称为“寡妇之笱”,又申之曰“鱼所留”,以此对“曲梁”作形态、功能之描写。他最后总结说,冒是弯曲围插水中、不开缺口、无笱配合而能留止鱼、可单独捕鱼的曲梁或曲箔。(黄金贵,《古代文化词语辨考·寡妇之笱》)这样一解释,让人豁然开朗。 《诗经》中提到的捕鱼方法之三是网罟捕鱼法。《新台》、《硕人》、《九哉》这三篇作品中都涉及到了这种方法。网罟捕鱼在中国有着悠久的历史。《说文解字》里说:“网,庖牺氏所结绳以渔也。”传说归传说,据柳志青、柳翔在《新石器时代早期华域先民的渔猎》一文中考证,新石器时代早期,先民就曾使用网坠和木浮标。“网”也很早就进入汉字系统,也能说明它的历史久远。(柳志青、柳翔,《新石器时代早期华域先民的渔猎》)商承祚《殷墟文字类编》谓甲骨文的“网”字,“像张网形”,左右两边是插在地上的竹竿,中间挂的是网。(商承祚,《殷墟文字类编》)可以看出先民是用网来捕猎鸟兽的,继而发明细孔网,后才用来捕鱼虾。这种方法不仅悠久,而且广泛多样,单就《说文解字》而言,其中共收“网”部字34个,新付字3个,重文12个。(孙玲玲,《<说文解字>“网”部字与古代渔猎文化》)此足见网的种类之多,正因种类之多,可推知使用之广。
《诗经》里提到的网罟捕鱼,似乎只是布网的方式,没有撒网。“鱼网之设,鸿则离之”(《新台》),“施苽秽秽,壇鲔发发”《硕人》,以及“九最之鱼鳟鲂”(《九最》),都是布网水中等鱼来上网。网眾(罟)至今常见,其形制就不必多言。而“九聂”的形制,历来众说纷纭。毛《传》:“九最,缨罟,小鱼之网也。”郑《笺》:“设九聂之网,乃后得鳟鲂之鱼。”似乎认为九最是一种大罟。《尔雅》:“缨罟谓之九哉,九最,鱼网也。”郭璞注《尔雅》:“九哉,今之百囊罟。”唐代陆德明《毛诗音义》(以下简称《音义》)也持此说:“今江南呼缨罟为百囊网也。”清代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以下简称《通释》)认为,缨、数一声之转,缨罟就是《孟子》所说的“数罟”,就是密网。这正与毛《传》相同。按照诗义,以小网不可捕大鱼,喻朝廷之不知周公,处之不得其所。以此推究,九最解释为捕小鱼的网较为的当,且有《韩诗》的“九最,取虾芘也”为证。
《诗经》中还提到一种比较特殊的捕鱼方法,即《周颂.潜》中的“潜”。毛《传》将“潜”字解释为“糁也”。“潜”是一种较为传统的捕鱼方法,也就是“霖”渔法。《说文.网部》:“霖,积柴水中以聚鱼也”。《淮南子·说林训》:“钩者静之,霖者扣舟。”高诱注:“霖者,以柴积水中以取鱼,扣,击也。鱼闻击舟声,藏柴下,拥而取之。”(孙玲玲,《<说文解字>“网”部字与古代渔猎文化》)该字又作“涔”、“楷”等。《尔雅.释器》:“糝谓之涔。”郭璞注:“今之作糝者聚积柴木于水中,鱼得寒人其里藏隐,因以薄围捕取之。”(黄金贵,《古代文化词语辨考·荃、筌》)由此可见,“潜”就是往水中某些领域集中投入若干树枝、柴草等物,形成掩护体,鱼遂来躲藏、保暖及觅食,于是用竹箔围拦捕取。
以上谈论了《诗经》中提到的捕鱼方法及其工具,接下来考察书中提到的所捕获的鱼类。
清代徐鼎纂辑的《毛诗名物图说》(以下简称《图说》)一书中,列举了《诗经》所提及的鱼类共l9种之多,除去“虺“、“蛇”、“贝”、“鳖”、“龟”以及“鼍”这6种不符合现代科学标准分类的物种以及“嘉鱼”这一有争议的概念外,其余12种则有明白而又科学的归类。下面分别讨论。
第一类鱼,也是《诗经》中出现最多的一类,是鲂鱼。见于《敝笱》、《九哉》、《鱼丽》及《采绿》。《集传》:“鲂,鱼名,身广而薄,少力细鳞。”李时珍《本草纲目》:“鲂鱼,音房,一名鳊鱼,音编。时珍曰:鲂,方也;鳊,扁也,其状方,其身扁也。鲂鱼处处有之,汉沔尤多。”这种鱼全长40厘米,头宽为口宽的2倍以下。背鳍刺一般短于头长。成雄鱼胸鳍第一鳍条肥厚,略呈波曲状。体背部青灰色,两侧银灰色,体侧每个鳞片基部灰黑,边缘黑色素稀少,使整个体侧呈现出一行行紫黑色条纹,腹部银白,各鳍条灰黑色。摄食水生植物,也捕食少量浮游生物。当今此类最知名的就是武昌鱼。
第二类鱼是銷鱼,见于《敝笱》及《采绿》。《集传》:“餡,似鲂,厚而头大,或谓之鲢。”按照这种解释,似乎是指鳙鱼,不过朱熹补充说有的人称之为鲢鱼。李时珍《本草纲目》:“飾鱼,处处有之。状如鳙,而头小形扁,细鳞肥腹。”按照李的说法,应该是鲢鱼。清代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其头尤大而肥者,徐州人谓之鲢,或谓之鳙。”徐鼎《图说》:“鈽好旅行,相与游曰与,相连属曰连,今吴中呼为白鲢。”看来曲到底是鲢还是鳙,一时难以决断。不过,民间也经常将这二者混淆,稍加区别者,则把鲢鱼称为白鲢或鲢子,将鳙鱼称为花鲢或胖头。白鲢体形侧扁、稍高,呈纺锤形,背部青灰色,两侧及腹部白色。头较大。花鲢鱼头大,占体长的三分之一,体侧发黑且有花斑。
第三类鱼是鲍鱼,见于《硕人》及《潜》。毛《传》释“鳢”为“鲤也”。这明显有问题,因为《诗经》中出现了“鲤”。陆德明《音义》:“鳢,陟连反,大鱼,口在颔下,长二三丈,江南呼为黄鱼,与鲤全异。”《集传》:“鳢鱼,似龙,黄色,锐头,口在颔下,背上腹下皆有甲,大者千余斤。”李时珍认为鳢肥而不善游,有遑如之象。按照陆德明、朱熹及李时珍的解释, 鱼应该是鳇鱼。此种鱼体粗长成圆锥形,头、尾尖细。头略呈三角形,吻长而较尖锐。口下位,宽大,新月形。常年栖居于淡水,不作长距离洄游,重可达数百公斤。
第四类鱼是鲔鱼,见于《硕人》及《潜》。毛《传》:“鲔,餡也。”陆玑《毛诗草木虫鱼疏》:“鲔形似鱷而青黑,头小而尖似铁兜鍪,口亦在颔下。大者止七八尺,肉色白,味不如篷。”《音义》:“鲔,于轨反,路也,似鳢,大者名王鲔,小者曰叔鲔。”这里所说的鲔鱼,就是鲟鱼。鲟鱼的头呈犁形,口下位,尾歪形,以底栖无脊椎动物及小型鱼类为食,多数种的常见个体都在几十公斤至数百公斤,是世界上现有鱼类中体形大、寿命长、最古老的一种鱼类,迄今已有2亿多年的历史,有“水中活化石之称”。
第五类鱼是绘鱼,见于《鱼丽》及《潜》。陆玑《毛诗草木虫鱼疏》:“鲒,一名黄颊鱼。似燕头鱼,身形厚而长大,颊骨正黄,鱼之大而有力解飞者。徐州人谓之扬。黄颊,通语也。”陆德明《音义》:“江东呼黄蝼鱼,尾微黄,大者长尺七八寸许。”朱熹《集传》:“续,扬也,今黄颊鱼是也。”徐鼎《图说》认为,“髏腮下有一横骨,两须,有胃,群游作声如轧轧”,“今吴中呼为刚腮鱼”。这种鱼学名黄颡鱼,俗称黄腊丁、黄骨鱼、央丝等,味道鲜美。广布于中国东部各太平洋水系。在静水或缓流的浅滩生活,喜藏乱石缝隙,昼伏夜出。
第六类鱼是鱷鱼,见于《鱼丽》及《潜》。毛《传》:“鳐,鲇也。”《尔雅》孙炎注:“鱷,一名鲇。”《尔雅》郭璞注:“鱷,今鱷额白鱼。鲇别名鰱,江东呼鲇为续。”马瑞辰《通释》:“鲇取黏滑之义,盖鱼之无鳞者也。”但徐鼎《图说》并不同意鲍鱼就是鲇鱼,因为在《释名》中,鱷鲇并举,郭璞也分别训释了这两种鱼。再加之旧说鱷鱼身圆、白额、腹平著地,故名鲍,而苏颂《图经》上却说“背青口小为鲇”。看来鱷鲇确非一物。这样的看法有一定的道理,但据笔者亲睹,既有灰黑色的鲇鱼(鲶鱼),也有黄白色的鲇鱼(胡子鲶),应该是同一纲目下的不同亚种,在科学不够发达的古代,区分不可能太细致,浑言之为鲇并不为错。这种鱼多栖息于江河缓流区。性凶猛,白天隐居水底或潜伏于洞穴内,夜晚猎食鱼、虾及其他水生动物。
第七类鱼是鲤鱼,见于《鱼丽》及《潜》。鲤鱼是比较常见的淡水鱼类,广泛分布于全国各地,虽各地品种极多,形态各异,但实为同一物种。在此不必赘言。
第八类鱼是鳏鱼,见于《敝笱》,“敝笱在梁,其鱼鲂鳏”。毛《传》:“鳏,大鱼。”这只是作了体型的描述,没有具体指明鱼类。清代王引之在《经义述闻》中“以声近之字求之,盖即鲩也”,认为鳏鱼就是鲩鱼,亦即草鱼。声训为王氏所擅长,他以为,“二字声相近。盖鲩或作鳏,后人失其读,因分以为二耳”。王氏的训释有一定道理,但现代研究者多以为鳏鱼就是鑷鱼,这种鱼性喜独行,因以得名。在鸽鱼的俗称中,恰好就有“鰥”这个名称。鸽鱼体细长,亚圆筒形,头尖长。吻尖,呈喙状。生活在江河、湖泊的中上层。游泳力极强,性凶猛,行动敏捷,常袭击和追捕其它鱼类,一旦受其追击就难有逃脱者,属典型的掠食性鱼类。
第九类鱼是鲨鱼,见于《鱼丽》。毛《传》:“鲨,蛇也。”陆德明《音义》:“鲨,音沙,宇亦作鈔,今呼沙,小鱼也,体圆而有黑点纹。”朱熹《集传》:“鲨,蛇也,鱼狭而小,常张口吹沙,故又名吹沙。”罗愿《尔雅翼》:“鲨非特吹沙,亦止食细沙。味甚美,大者不过二斤,然不若小者之佳。今人呼为重唇,唇厚特甚,有若蛙醞,故名。今江东小溪中每春极多,土人珍之,夏则随水下,是后罕矣。大约正月先至,次则鲤至,次则鳜至。桃花水至而鳜肥,则三月矣。”从这些解释可以看出,《诗经》里的鲨鱼是一种体圆而带黑斑的小鱼,并非大海中的性情凶猛的鲨鱼。
第十类鱼是鳢鱼,见于《鱼丽》。毛《传》:“鳢,纲也。”朱熹《集传》:“鳢,飼也;又曰鲩也。”在朱熹看来,鳢鱼就是鲩鱼,也就是草鱼。上面提到王引之以鳏鱼为草鱼,现在朱熹又以鳢鱼为鲩鱼,看来二者必有一错,或者二者皆非。陆佃《埤雅》厂今玄鳢是也。诸鱼中惟鳢鱼胆甘可食,有舌,鳞细,有花文,一名文鱼。与蛇通气,其首戴星,夜则北向,盖北方之鱼也。旧说鳢是公蛎蛇所化,至难死,犹有蛇性故。或谓之鲣。”徐鼎《图说》:“鳢,銅也”,“即吴中呼为黑鱼也。若鲩又是一鱼,吴中呼为解鱼。解与鲩同音混,明是鳢之非鲩也。”从陆佃及徐鼎的观点看来,鳢鱼就是黑鱼。这种鱼又名乌鱼、乌棒,是水族中的强者,平时喜欢栖息于水草茂盛或浑浊的水底,捕食其他鱼类。生命力很强,在淡水鱼类中居首位。有人做过实验,把黑鱼放在潮湿阴凉的陆地,可活半月之久。这印证了《埤雅》所说的“至难死”。
第十一类鱼是鳟鱼,见于《九哉》。《说文》:“鳟,赤目鱼。”陆玑《毛诗草木虫鱼疏》:“似辉而鳞细于解,赤眼是也。”罗愿《尔雅翼》:“鳟鱼,目中赤色一道横贯瞳,鱼之美者,今俗谓之赤眼。”诸家对此类鱼的解释是一致的,都认为是赤眼鱼。这种鱼俗称红眼鱼或者红眼棒,外形接近鲩鱼(草鱼),体长,略呈圆筒状,后段稍侧扁,腹部圆。体背深黑色,腹部浅黄,体侧及背部鳞片基部各有一黑色的斑块,组成体侧的纵列条纹,眼上半部有一块红斑。背鳍深灰色,尾鳍后缘呈黑色,其他各鳍灰白。
第十二类鱼是鲦鱼,见于《潜》。毛《传》:“鲦,白鲦也。”陆佃《埤雅》:“鱼形狭而长,若条然,故曰鲦也。今江淮之间谓之餡鱼。”罗愿《尔雅翼》:“纤长而白,故曰白鲦。”李时珍《本草》:“生江湖中,长数寸,形狭而扁,状如柳叶,鳞细而整,洁白可爱,好群游。一名白鲦,一名銬鱼。”鲦鱼分布很广,我国南北各河流、湖泊中均有,不必细说。
上述12种鱼类在庞大的鱼类种群中微不足道,但在短短的三百来篇诗作中出现了这么多,且涉及到相应的捕捉方法,不能不惊叹先民的劳动智慧。
上面谈论了《诗经》中提及的多种捕鱼方式及丰富的鱼类,接下来探讨问题是:《诗经》为何要叙写这些内容?
如前所述,《诗经》没有专章描写打捞捕鱼的诗篇,也就是说,它不以记载渔业生活为目的。《诗经》中涉及捕鱼,主要是为了起兴,先言捕鱼,以引起所咏之词,《何彼裱矣》、《新台》、《竹竿》、《敝笱》、《九最》,莫不如此。这是一个文学方面的问题,与本文主题关系不大,在此不表。
除了用于起兴,《诗经》写鱼的目的还在于当时鱼主要用来祭祀和宴饮,而这两项又是先民们非常重要的生活内容。《周颂·潜》明确地道出“以享以祀,以介景福”,是一首献鱼祭祀的乐歌。《毛序》云:“季冬荐鱼,春献鲔也。”郑《笺》:“冬,鱼性定;春,鲔新来。荐献之者,谓于宗庙也。”这是说冬季春季都要用鱼来举行祭祀。这一点可以在《月令》上得到证明:“季冬命渔师始渔,天子亲往,乃尝鱼,先荐寝庙;季春荐鲔于寝庙。”
周代朝廷中设有“渔人”职司,向王者进献饮食中所需要的各种鲜鱼及干鱼,还设有“鳖人”这一职司,他的职责是“春献鳖蜃,秋献龟鱼”。从渔人和鳖人的分工可以看出,鱼在周人饮食中是不可缺少的副食。(姚伟钧,《中国古代畜牧渔猎经济论略》)在《鱼丽》、《南有嘉鱼》、《小雅·六月》以及《大雅·韩奕》等诗作中,鱼就是用来宴饮的。v鱼丽》中极力铺陈了偿、鲨、鲂、鳢、鯉及鲤这6种鱼,最后都谈到了“君子有酒,旨且多”,赞颂鱼、酒俱美且多。《南有嘉鱼》中虽未明确嘉鱼是些什么鱼(一些书籍中把嘉鱼看成一种味美的鱼类。据诗意,不足取),但也提到了用这嘉鱼,备好美酒来款待嘉宾,“嘉宾式燕以乐”。《六月》载尹吉甫“饮御诸友,魚鳖脍鲤”。《韩奕》写显父为韩侯饯行,“其肴维何,無鳖鲜鱼”。这些都说明了鱼在当时有着特殊地位,常用来招待贵宾。后来的孟子把“鱼”与“熊掌”并列,冯谖弹铗求鱼,都还可以看出鱼在先秦时期是非常珍贵的食物资源。 由此观之,《诗经》中的鱼就不只是一种生物学意义上的鱼,捕鱼也不只是一种劳动方式了,它们包含着太多的文化意义,已经积淀成了一种西周到春秋这一历史阶段的渔文化。
参考文献:
[1]雒江生:《诗经通诂》.西安:三秦出版社,1998年.
[2]杨伯竣:《论语译注》.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
[3]商承祚:《殷墟文字类编》.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3.
[4]许慎:《说文解字》.北京:中华书局,1963年.
[5]黄金贵:《古代文化词语考论》.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1年.
[6]徐鼎:《毛诗名物图说》.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6年.
[7]柳志青、柳翔:《新石器时代早期华域先民的渔猎》.浙江国土资源,2006年9期.
[8]孙玲玲:《说文解字》“网”部字与古代渔猎文化.语文学刊,2009年8期.
[9]姚伟钧:《中国古代畜牧渔猎经济论略》.社会科学战线,2001年5期.
(作者单位:华中农业大学,原载《农业考古》2010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