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画像石是研究汉代历史的珍贵形象资料 ——访国家博物馆考古部原主任信立祥
【核心提示】在汉代的考古资料中，汉画像石应该是内容最丰富、数量最多、研究最深入的汉代美术考古资料。但汉画像石的研究还有待进一步深入。由此，也一定能进一步推动汉代历史的研究。
历史学家翦伯赞在《秦汉史》中对汉画像石的价值给予了高度评价。他说：“除了古人遗物以外，再没有一种史料比绘画雕刻更能反映出历史上的社会之具体形象。”“假如把这些石刻画像有系统地搜辑起来，几乎可以成为一部绣像的汉代史。”
汉画像石的史料价值在20世纪伊始便引起了学者们的关注。国家博物馆考古部原主任信立祥对汉画像石所反映出的人们的宇宙观进行过深入的研究。
2012年12月28日，在国家博物馆信立祥的办公室，记者就汉画像石的相关问题对其进行了专访。信立祥说，收集和出土的大量汉画像石是见证、记录汉代历史的珍贵形象资料，它对研究汉代的政治、思想、经济、典章制度、风俗习惯、艺术、科技、体育、神学等各个方面都将产生重大影响，其研究价值不可估量。
礼制艺术和丧葬艺术
《中国社会科学报》：您何时第一次接触汉画像石？
信立祥：1979年暑假，我带领学生在成都进行田野考察时，在四川省博物馆和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的帮助下，我们看到了乐山的麻浩崖墓。该墓依山凿建，是当地最大的汉墓，前面是享堂、后边是墓室。在这里，我第一次看到汉画像石，感到非常震撼，似乎到了一个神秘的世界。
《中国社会科学报》：您怎么评价汉画像石在汉代考古中的价值？
信立祥：中国自进入文明社会后，对丧葬事宜非常重视。中国人最重视孝道，特别是在汉代，人们甚至倾家荡产来办葬礼。要定位汉画像石的考古价值，首先要看其本来的意义。应该说，汉画像石主体其实是一种礼制艺术和丧葬艺术。
《中国社会科学报》：作为丧葬艺术，汉画像石具体表现了什么？
信立祥：汉画像石的出现源于汉代的丧葬礼制，尤其是孝道思想。汉代人总是喜欢把坟墓想象成为一个完整无缺的小宇宙，包括天上的神界、中间的仙界、人间的现实世界、地下的鬼魂世界。所有的汉画像石内容的排列非常有规律。建筑顶部，一般是天上自然神的世界；建筑四壁的上层，表现的是仙人的世界；下层是人间百态。这体现了当时人们的宇宙观、世界观，而其中心思想是畏天、敬祖、求仙。
《中国社会科学报》：汉画像石中有大量表现神界和仙界的内容，反映了当时人们的什么心理？
信立祥：汉画像石中最有情趣的是升仙图。在嘉祥武氏祠堂的顶部，有一幅升仙图，描述的是正在坟头祭祀的墓主人后代，看到坟边出来一朵云，他的父母各驾着一辆云车，其母的云车奔向有西王母图像的方向，其父的云车奔向有东王公图像的方向。汉画像石的每一幅升仙图都不相同，各有情趣。这里面有个人的创造，但是其求仙的主体心理不变。
丧葬艺术属于丧葬礼制
《中国社会科学报》：汉画像石中有大量的车马出行图。这是在表现什么？
信立祥：车马出行图有两种类型。一类是象征墓主人从墓中驾驶马车到祠堂去接受后代的祭拜，另一类是宣传墓主人生前光彩的个人经历。前一种场面更宏大，而且摆放的位置更显眼，一般见于祠堂后壁正对祭祀者的汉画像石中，该画像石的上方一般有被祭祀者的画像。第一类也见于墓室门的门楣和横梁上，摆在较高的位置，意为墓主人乘着车马到地面的祠堂中接受拜祭。第二类常见于墓室四壁或祠堂墙壁的较高处。
在内容上，表现祭拜的车马出行图中会出现河、桥、房屋。汉代祠堂中的画像石主题是从先秦的宗庙祠堂壁画中因袭而来。胡汉战争图就是其中的内容之一。越是早期的祠堂汉画像石，战争和献俘的场面越宏大，越到晚期，场面越小，性质也发生了变化。
《中国社会科学报》：既然当时人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地位和财力建造坟墓，那么是否人人都可以根据个人的意愿去创作汉画像石的内容？
信立祥：不得不说的是，古时的丧葬艺术属于丧葬礼制，不是个人创造的民间艺术。它表现的是中华民族的集体意识，所有的内容早已高度格式化，不可随意更改。
《中国社会科学报》：既然格式化了，那么汉画像石的内容还能体现当时的社会变迁吗？
信立祥：凡是礼制性的东西，其继承性都极强，在一定程度上落后于社会的变化。但是，它仍然可以反映社会的变迁。
真实再现当时社会生活
《中国社会科学报》：汉画像石所描述的汉代历史，与我们通常见诸文献中的关于这一时期的记载，二者之间是什么关系？
信立祥：二者可以很好地对应。汉画像石的史料价值有三个方面：一是丧葬礼制；二是真实反映了当时人们的宇宙观；三是真实再现了人们的生活。在考古中，最难以寻求的是人们的精神世界。而汉画像石就把当时人们的精神世界非常形象地表现出来。比如西王母的形象，一看汉画像石就全明白了。
在表现人们的畏天、敬祖、求仙的内容时，采取的是写实的手法。汉代的石刻工匠们将自己最熟知的生活场景真实地表现出来，这为我们了解当时的生活提供了非常真实的资料，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
汉画像石也是我们研究汉代文物典章制度非常重要的参考资料，比如研究汉代的车制、马的使用方法，汉代人们的服饰等。这是其价值所在，也使其成为我们研究汉代历史的第一手形象资料。
《中国社会科学报》：现在研究汉代历史的学者，是否注意到汉画像石的价值？国外是否有学者涉足汉画像石研究？
信立祥：汉画像石正越来越受到考古学的重视，一方面出版的图录很多，另一方面对汉画像石各个方面的研究也慢慢多起来。从上世纪60年代后期开始，国内的汉画像石研究被纳入考古学范畴。美国、日本的学者都对汉画像石进行过研究。但是由于文化背景的差异，他们的研究存在大量的误解和猜测。然而，他们的研究方法对国内学者的研究有启迪作用。
《中国社会科学报》：如何综合评价汉画像石的总体价值？
信立祥：在汉代的考古资料中，汉画像石应该是内容最丰富、数量最多、研究最深入的汉代美术考古资料。但汉画像石的研究还有待进一步深入。由此，也一定能进一步推动汉代历史的研究。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13年1月11日第40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