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学——站在科学的肩膀上 (中国思想与现代理性)
摘要:儒学是对历史、社会、自然、人的阐释,在这种阐释中,它也成为了儒学自己,这种学术的元学的性质就是中国文化的理性与西方文化理性的区别,如果说西方的文明表现为一种理性化的存在,那么儒学就是一种存在的理性。马克斯.韦伯的社会学和现代科学哲学的内容和方法正是反映了西方理性向阐释学的转变,现代科学的前沿理论已成为了对科学自身的阐释,科学将成为自己的元科学——从亚里士多德的形面上学转向中国形而上学。中国的“形而上学”的表达核心是“形”(动词),它的本义就是现代意义的阐释,这是中国文化中最深遂的理性——中国思想的学术化精粹。
1.什么是儒学?
什么是儒学这样的问题是一个元学问题,如果从逻辑的标准来看,这样的问题是不能由儒学本身(历史、价值、标准、方法等)来回答的,但问题是,可以作为儒学的元学的只有哲学或宗教学,但是它们仍然回答不了什么是儒学这样的问题,因为儒学自身就具有哲学或某种宗教意义上的性质,这正是为什么把儒学简单地划定为宗教或哲学总是引来更复杂的爭论的原因,只要你这样做出一个定义,你就面临着对你所做出的定义和对你做出定义的标准的双重质疑,比如,你将儒学定义为宗教,你就面临着什么是宗教的定义问题,这样每一个定义都由被定义缠绕,以至纷爭无定,这正是为什么无法按照西方学术标准和方法对儒学是什么这样的问题做出今人满意回答的根本原因。
只有把儒学看成是它自己的元学,我们才有可能阐释儒学。儒学在学术性质上是阐释性的,即社会性地去解释历史,历史性地去理解社会和人,孔子述而不作的史学方法就是儒学冶史的规臬。又如“十翼” 对易经古经的阐释就是一个光煇范例,没有古经,不会有十翼,但没有十翼,也就没有本质意义上的周易,正是在对自己的阐释中周易成为了自己的元学。儒学阐释历史、社会和人,也成就了自己,因此今天儒学怎样阐释自身,就成为了现代儒学的主旨,这实际上是今天儒学自身生死攸关的问题,只有通过对自身的阐释,儒学才能实现自己的现代价值,但是儒学对自身的阐释不等同于对它自己的即有内容或历史的重新发掘和组织,而是要对自身的现代存在做出阐释性的表达,儒学不会也不能在学术的意义上直接阐释自己,这是儒学的本质,它是因之而不死,也将因之而生,它只能在对现代社会和现代人的存在性阐释中成为自己,这才真正是现代儒学的精神。现代社会已与中国的传统社会完全不同,传统意义的儒学已成为了历史,儒学不会在历史的骨灰中复活,传遍统社会的死亡并不等于儒学的死亡,相反,儒学的中国灵魂将因此而获得重生,我们能在现代社会的理性化进程中寻觅到它的幽灵,在当代学术思想中捕获它的投影,现代儒学只有在对现代社会的阐释中才能阐释自己,成为自己。
一个最适用的例子就是社会学[1],社会学是西方学术科学在自己的性质和方法上最难胜任的一门学科,这并不是说,西方传统的学术无法为这门学科提供可用的观点和方法,而是说,社会学的广泛性和多层次性是社会学仅仅作为一门社会科学的自身难以胜任的,人类、社会、和文化(广义)是同一个存在的三个侧面,但无论是人类学或社会学作为一门社会科学都无法成为对这种存在的全而说明,人类学或社会学的大体能成为一门学科主要是在它们之内或之下的诸多的具有一定的具体性的社会科学内容,如古人类学或宗教社会学等等,但没有一门广义的文化学或文明学,因为文化或文明的具体对象即是它们的自身,就是说它们只是自己的元学,这在西方传统的学术框架内是无法处理的,因此它们只能以这种元学的成份渗入人类学或社会学的学科中,如文化人类学,文化社会学,因此它们只能在自身的意义上称为文化或文明。但是社会学的元学性质却被它的诸多己经发展了的具体学科内容掩饰盖了,这样社会学就是一门无论是它的对象还是它自己的框架和方法都十分不确定的学科,但无疑它是非常基础性的社会科学,一方面,社会学是西方学术科学的必然产物,它的成果和渗透性是有目共睹的,它已成为了所有社会科学的基础,但另一方面,它又难于从其它社会科学划分也自己,确定自己,它即不知道它自的最终目标,什么是社会?更不会期望自己所研究的对象最终目标,社会向何去?孔德(Auguste Comte 1798-1857)把社会学划分为静力学与动力学,静力学部份已成为了今天社会学和与社会学有关的大多数社会科学各科,但社会动力学似乎仍然没有成为一门有说服力和影响力的学问,或许我们可以认为马克斯。韦伯(Weber, Max 1864-1920)是一位有爭议但具有广泛影响力的在社会动力学的研究学者,他企图说明人类社会的进程性质,他把现代西方文明理解为社会的理性化进程,他将焦点锁定在精神文化上,这样就把社会的存在方式与人的精神状态联系起来,或者说把社会的进程定位在人的精神文化层次上,并企图寻找其中的动力性因素和它们的影响,这样也就把社会学在自身的整体性和动力性上统一起来,这种视野的广泛性和他的焦点组织是非常困难的,但却使他的研究站在西方传统学术观点和方法的边缘上,使他的研究在方法和性质上表现了古方传统学术思想的一种转向,或者至少反映出西方传统学术方法处理社会科学和人文学问题的向阐释学的一种转向趋势,他的学说的不确定状态正是这门学科——作为社会科学的基础——社会学本身的内在性质的反映,提供了我们一个从文化和学术上借鉴考察儒学的现代化的机会。
2.现代社会的理性进程
韦伯在他的代表作"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一书中,把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作为西方文化的样板,但他不是着眼于西方社会的经济、政治的历史过程或结构,而是企图去把握西方社会的精神主旨,寻找它的进程动力性,他的前提是,现代资本主义由现代资本主义精神引导和支撑,“如若'资本主义精神'这一术语具有什么可理解的意义的话,那么这一术语所适用的任何对象都只能是一种历史个体,亦即是一种在历史实在中联结起来的诸要素的复合体,我们是按照这些要素的文化意蕴而把它们统一成为一个概念整体的。”就是说,资本主义社会的具体结构所有元素的总和——作为文化的存在,就是资本主义精神,这就是一种典型的阐释学抽象,在这个基础上,韦伯企图寻找资本主义精神的历史渊源,他在精神和道德的实践理性方向上去探索,如果把西方文化等同于西方文明,在他看来,西方社会的文明化就是理性化,这样就在文化的视野上把社会统一起来,而不是还原到物质生产关系上去,他实际上是在文化的意义上去寻找社会的发展动力,理性化就是文明化进程,他把基督教新教精神归结为西方的理性化历史中主要的精神因素:“在构成近代资本主义精神乃至整个近代文化精神的诸基本要素之中,以职业概念为基础的理性行为这一要素,正是从基督教禁欲主义中产生出来的,——这就是本文力图论证的观点。只需重读一下在本文开头引述的富兰克林的那段话,就不难看出,在本开头被称为资本主义精神的那种态度,其根本要素与我们这里所表明的清教世俗禁欲主义的内涵并无二致,只不过它已没有宗教的基础,因为在富兰克林的时期,宗教基础已经腐朽死亡了。”但对理性化在新教中的表现或关系,他的说明不是强逻辑性的,他也没有最终逻辑地说明理性化的具体过程是怎样实现的,因此也就没有真正地定义理性化是什么——他即没有进入哲学领域,虽然韦伯主要地把西方理性化理解为科学文化的进步,但他也没有进入科学哲学领域,他也没有关于在多种文化的相对价值方面的比较研究中直接得到明确的定义性答案——他也没有进入纯粹性的文化研究,他只是在广泛和具体的文化现象的多元分析和比较中——从逻辑思想、科学技术、社会制度、政治、艺术、特别是宗教等等方面,说明了西方的理性化与非理性的以及与非西方文化的种种区别,在这种广泛的研究中,他建立起了一种基于调查性的理解方法,一种在西方传统学术基础上的阐释学方法——尽管他本人没有明确这一点,成为了公认的社会学大师。
在韦伯的学说中,非理性的欲望(资本主义性质)是一种普遍性的存在,而新教的禁欲就是社会的理性化进程中的道德实践,这种理性化不会直接从普遍性的欲望中产生的,而是植根于西方文化的理性化进程,它与现代资本主义精神是一致的,韦伯在他的全部学术研究中努力地说明,这种理性是以一种普遍性的动机和行为方式实现的,他没有一个确定的术语表达它,但我们仍可以领会,那就是西方文化中的形式化或程序的组织方式和过程,特别是对这种程式的服从的精神因素,韦伯所强调的正是后者,这也正是韦伯的功力所在——他扣住了这个精神动力因素。韦伯不是直接在生产和科学的层面上考察这种理性化过程,而是敏锐地察到资本主义精神与基督教新教的伦理精神的一致性,特别是它由宗教精神所表现的社会影响的动力性,因此他努力地将功利的资本主义精神与于新教的“天职”(Calling职业、神召)教义一致化,“这种我们今日如此熟悉,但在实际上却又远非理所当然的独特观念,--个人对天职负有责任——乃是资产阶级文化的社会伦理中最具代表性的东西,而且在某种意义上说,它是资产阶级文化的根本基础。”
韦伯并没有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之间找到或建立逻辑联系,这或许违背了他的书名的暗示,它们之间也没有被表达成令人信服的历史的因果关系:“我们根本不打算坚持这样一种愚蠢的教条主义的论点,即资本主义精神的产生仅仅是宗教改革的某些作用的结果,或甚至认为资本主义作为一种经济制度是宗教改革的造物。”这种困难他是清醒地认识到了的,社会的理性化是历史的,却没有在历史中连续的理性,因此找不到逻辑上的关系,他意识到了想以传统的学术方法处理理性化问题的困难——虽然这是他的主要目的,因此韦伯只能以一种基于调查性的态度上的理解而不是逻辑地推导出他的结论:清教徒的职业观以及它对禁欲主义行为的赞扬,必然会直接影响到资本主义生活方式的发展,人们只是适用它,因此谁要是不使自己的生活方式适应资本主义,就必然破产。这是一种韦伯所表现的特别的社会学方法,它处于西方传统的归纳-演绎学术方法与现代阐释方法的中间地带上。韦伯以同样的方式理解新教伦理与对立的基督教传统文化之间的过渡,传统的宗教观念认为,物质利益只有牺牲他人利益才能获得,因此占统治地位的教义把资本主义获利的精神斥为卑鄙无耻,这与现代资本主义精神的对立性似乎是无法过渡的,韦伯认为,新教认识到,信仰是唯一的确实性,有效的信仰也就必须以其客观效果来加以证实,正是通过实在的善行,他的行为才是以他一种为上帝的荣耀的工作,上帝使个人的行为表达为上帝的意志即被拯救的确定性,这个信念不象在天主教中那样存在于个人偶然善行的逐渐积累,而是使人摆脱不自觉状态进入到对自己行为的伦理后果的自觉。韦伯的这种论断并不是出自逻辑或历史的必然,而是他对宗教精神理性化的理解,他理解到了这个进程的社会意义和较果,韦伯承认,人不是一个可以绝对清晰地界定的个体,因此不能用非此即彼的实证方法来判断或演绎,人的道德生活通常屈服于相互冲突的动机,因此人的行为也总是矛盾的,这正是韦伯不能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之间直接建立逻辑关系的根本原因,韦伯只是笼统概括地说:“禁欲主义的自我约束通过工作导向救赎的可能性”。这样,新教的禁欲主义与资本主义的功利动力之间就只有一种“功利”上的同构,如果不是在文化的背景上,这种社会学意义上的同构是无法呈现出来的。由这些可以看出,韦伯虽然在资本主义精神和新教伦理之间发掘出了某种关系,但他却不能用西方传统的学术方法处理这种关系,由此招致的对他的研究工作的爭议是必然的。韦伯的努力恰好说明西方理性在社会科学领域不能证明理性化自身,更尖锐地说,西方的传统理性在社会学中以对自己社会本质的无法证明导向了阐释学,当然韦伯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点。
韦伯在他的研究中也分析了中国文化和儒学的局限性,但正是由于他自己的观点方法的局限性,他看不到中国文化中的真正的理性和理性精神,他的一些结论虽然不泛真知灼见,但片断零散,更无法形成对中国文化的真正理解,韦伯认为儒学和中国传统社会没有形成西方意义的理性化,所以也就没有现代资本主义和现代科学,但这个结论正是他由他自己的社会学结论的一个逻辑推论,恰好违背了他本人的社会学的研究方法,这也正说明了西方理学方法难以克服的自身盲点。当然韦伯把社会的进步看成为理性化过程,的确是一种大文化视野,理性化就是文化或文明自身的本质性进步,这也就是人类社会的最深刻存在性本质,但中国文化中的理性西方文化中的理性是有区别的,而且这种比较本身不能按照西方学术的观点和方法论证,否则,它的结果必然是否定中国文化,对中国文化的理解和中西文化的比较只能是阐释地进行,它的结论就是中西文化是互补的。如果说韦伯揭示了现代西方的文明是一种理性的存在,那么相比较之下,中国文化就是一种存在的理性,这是由中国文化的本质所决定的,对于儒学来说,这是由儒学自身的元学性质所决定的。
3.客观性与现实性
马克斯·韦伯所注目的资本主义精神与一般所说科学精神在精神本质上是同一个东西,这正是他所强调的理性化一语的真正意义,由于韦伯没有直接从科学精神入手,而是进入了纯粹精神即宗教精神领域,所以他没有把握住理性的直接本质之一——客观性,这也是他没有使西方传统学术满意的一个原因,但这不是他的过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