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摊话题热度持续 艺术史上也有商贩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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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地摊经济”成为国内热词。回顾历史,“摆地摊”这门职业在全世界的历史,可是悠久。自诞生之初,这个群体就与他们身处的城市发生着紧密而独特的联结。而选择用自己手中的画笔,描绘下这些街头巷尾的守护人的艺术家们,同样在传达着自己对于城市理念的思考和理解。今天,就让我们一同走进艺术史中的街头巷尾,了解画作背后所承载的城市文化吧。
提到地摊商贩,自然离不开对城市商业环境的提及,要想了解西方中古时期“地摊经济”的形成,首先得从城市的形成开始讲起。从11世纪起,从东罗马帝国覆灭后走出的西欧社会,开始建立起了新型城市。农业、手工业与制造业的进步极大地推动了商品经济的发展,在此基础上兴起的城市便向商业贸易中心的方向发展,并形成了地方市场的商业模式。人们从不同的地方来到集市上交换货物,形成庞大的人群聚集,流动摊点便应运而生。
虽然在中世纪,城市的兴起并未对以宗教题材为主的传统绘画造成显著的影响,但新型城镇开始被作为背景进入了世俗绘画的描绘领域。在1335年,当时的著名画师安布罗焦·洛伦泽蒂(Ambrogio Lorenzetti)接下了锡耶纳市政府的委托,在其执政宫内制作一系列巨型壁画。
要知道,当时的锡耶纳市政府,是由一群受过良好教育且有产的市民进行自治管理的。他们是最初的中产阶级。作为城市文明的受益者,他们自然希望洛伦泽蒂在壁画中表现城市的繁盛,以体现该届市政府执政期间的优越政绩。
这幅三面壁画,也开启以城市景观为主题的世俗画先河之作。在传递宗教隐喻和社会讯息的同时,更显著呈现了当时锡耶纳的城邦形态和市民生活状态。洛伦泽蒂明亮而细致的哥特式画风,让整幅画作在一定程度上脱离了传统宗教画的呆板,颇具观赏趣味。
在画面中央,我们很容易注意到一群打扮入时的城市女性。她们手挽着手,四处走动,围绕着一个身着黑袍,手拿铃鼓的女子——不难猜测,她也许就是当时的一位摆摊卖艺的吉普赛女郎。在这群女性的右侧是一座塔楼,在其下方的拱门洞中,有小贩在做着袜子生意,三个人围在柜台前,正在与一位金发少年攀谈,或许是因为货架上不够摆,他们索性将袜子挂在了头顶上,既节省了空间,又更引人注目,与今天的商贩已经很接近了。
这幅庞大的画作,以宏观的视角具体呈现出城市与其居民彼此间的关系与状态,令人感到惊叹。14世纪,西欧社会已然踏入文艺复兴时期。随着社会生产力水平的提升与工商业经济的进一步繁荣,文化领域出现的人文主义思潮转向,使绘画艺术得以逐渐从凝滞僵硬的拜占庭宗教传统中解脱出来。但可惜的是,继洛伦泽蒂的伟大尝试后,意大利的城市景观画风潮的并没有真正形成。
这倒也情有可原,毕竟当时的整个西欧世界,更加沉浸在对主体性失落许久的“人”本身的思考和探索中。而在社会历史领域,“地理大发现”推动造船业和航海业的发展,使航运贸易达到了新的高度,众多的港口城市凭借优厚的航运条件,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契机。其中,尼德兰地区的安特卫普市成为了当时“整个国际经济的中心”,以7倍于西班牙皇室的收入高居欧洲最富有的城市榜首。
矗立在商贸基础上的艺术文化,因此也被打上了深深的烙印。生活于16世纪中后期的尼德兰画家阿希姆·比克勒的大量画作,对其进行了细致的展现。比如现藏于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两幅《鲜鱼市场》。殷红的生鱼肚膛成为画幅中的亮点所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则体现着市场中热闹的气氛。是对安特卫普引以为豪的渔业和商业的一次生动描绘。
时间来到17世纪,建立起欧洲历史上第一个资产阶级共和国的荷兰,迈入了其国别历史上最辉煌的时期。凭借着发达的海外出口贸易,荷兰一跃而起成为欧洲乃至世界的“海上马车夫”,成为欧洲最富强先进的国家。17世纪中叶,城市风光画在荷兰空前盛行,发展成为自成一派的独立风格,其中不仅有对优美风光的描绘,更有对城市繁荣景象的细心撷取。
这幅由荷兰画家布莱利创作的《荷兰集市》,用协调而丰富的色彩展现出一幅生气勃勃的集市场面。商贩们搭棚铺摊,与顾客讨价还价,显得热闹非凡。
现藏于法国卢浮宫博物馆的《阿姆斯特丹蔬菜市场》,则用柔和的棕色色调背景衬托画面前景的明艳色彩,画面中人物和动物都处于一定的动态中,神态动作灵巧真实,生动体现出17世纪阿姆斯特丹的世俗市民生活。
到了18世纪,欧洲各地的艺术家对于城市风俗绘画的极大热情进一步涌现。现在的伦敦考文特花园,在当初就已经是摊贩聚集的场所,画家安格里斯精致的洛可可笔触,在描绘城中百态时,倒也别有风味。
在19世纪,夜市开始进入荷兰画家的画作当中。毕业于皇家美术学院的彼得勒斯·范·施申德擅长绘画月光与灯火下的场景,在他的笔下,白日喧闹的集市也被涂抹上一层静谧,光影明灭间营造出颇具浪漫主义风格的氛围。
历史的车轮继续向前转动,十九世纪正在眼前。这个变革时代中的两次工业革命,让整个世界都为之一振。在技术引领的大规模机械生产浪潮下,工业化与城市化已然成为西方世界的时代命题。城市的规模进一步扩大,以更有序的组织管理和更完备的基础设施回应着现代文明。
其中,街道的建设成为近代城市文明的重要一环。作为联通城市各个地点的动脉,街道象征着开放的公共领域,又因其明确的“通道”属性,并不私人参与公共生活的主要场所。而此时游荡于街巷间的商贩,就担负起城市人际关系流动起来的任务——做生意,就意味着要和人打交道。藉由商品与陌生人发生联结的方式,古老而有效,也逐渐融入每一座特定城市的文化血脉中,成为饶有情趣的文化景观。
因此,被艺术家们用色彩和线条定格的一幅幅画面,都在叙说着现代都市的故事。在19世纪末的爱尔兰,画家沃尔特·奥斯本绘下街头书摊之景。白发苍苍的绅士们翻阅着书籍,一旁的女孩手中拿着鲜花,一并凑了上去。形成鲜明对照的是画面左边游人如织的康奈尔大桥,玫瑰色的天空下,每个人的生活或繁忙或休憩,却始终有序行进着。
而在法国画家伯纳德的笔下,20世纪初巴黎的街道上总有人在卖花。粉红、湖蓝、鹅黄、纯白,平板车和篮箩里装着四季的色彩,也装下了巴黎这座城市的无尽浪漫与诗意。受后印象主义影响颇深的伯纳德,对眼前街景总有着风格化的诠释与戏剧性的解读。淡雅、明媚而略带灰度的色调,错落有致的人群和建筑,以及少女与鲜花相遇的美好画面,共同勾勒出黄昏时分的巴黎街景,渲染出的宁静惬意,恰似寻常春日余晖中温柔的惊喜。
相比之下,荷兰艺术家艾萨克·伊沙瑞尔画作中的阿姆斯特丹街道,则带着朴实无华的真实感,在他的笔下,街头商贩们从街景中凸显出来,成为画家着力描绘的对象。他们的货物占据画面位于中心,且占据画面大幅面积,似乎与他们本人似乎同等重要。而绘画时采用的视角像是匆匆一瞥,近似被描绘对象在日常生活中被捕捉到的状态。
于是人们可以看到一位看守摊位的红衣妇女。她怀中抱着一个孩子,面前的蔬菜货品则满满当当。在午后的阳光下,人流却寥寥无几。
同时我们看到一位头戴鸭舌帽的少年,正推着满载蔬果的木板车上行。夜幕似乎即将降临,而他劳动的身影与车上的货物,显得却格外明亮。
而最让人充满感触的应当是以下这幅作品。画面中大面积的晦暗用色,暗示着夜晚的沉闷萧索。街道上人烟稀少,但一位老妇人依旧坚持卖着熟食。伊沙瑞尔用画面最深的黑灰色作为老妇人身体主色调,唯一的亮色则零星地点缀在她的熟食摊上——人与物之间关系的置换令人唏嘘,大工业文明下社会阶层分化带来的问题与底层百姓的挣扎和苦痛,则在这幅画作中一览无余。
伊沙瑞尔的画作让人不由得想起同样生于荷兰的著名画家梵·高的《农鞋》。在他的笔下,街头的商贩们是被倾心关注的客体,被画家“聚焦和照亮”。而在日益紧张与忙碌的现代城市体系中,他们却往往是最容易被忽视的存在。城市结构愈发扩大、分工愈发精细,但这些曾经从事经济发展根基职业的人们,却在现代城市体系中难以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当代印象主义画家Kim English将目光投向纽约街头,画下这些街头商贩的身影。有趣的是,其中的大部分,是与他一样的艺术家。
对于城市文化的反思由此这里生发。当现代艺术家选择街头商贩作为自己的描绘对象时,他们不再意图大力刻画城市的宏伟和壮丽,而更多传达出一种注视的温情和深刻的反思。在充斥着“工具理性”的当代社会,街头商贩们的境遇不禁让人唏嘘。但在画作中他们呈现出的单独和自由状态,似乎又在映照着那些已经被纳入社会体系,成为庞大社会机器零件中的人们自身的状态。
从对商业贸易文明的礼赞,到对城市多样风格的呈现,再到对现代社会的反思,西方艺术史中呈现的商贩形象,永远与艺术家们对城市生活的态度相联系。城市文化的复义性,也正在这样层叠的思考和流变中被无限放大,给予今时今日的人们以无限的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