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美术馆长应金飞:非典型之路
- 所属:艺术先知 > 艺术先知 | 阅读:2376次
“你的理解方法与世界观决定了所有的行为。”
2017年,应金飞全面主持浙江美术馆工作时曾如此表态。2019年4月,他被正式任命为馆长,如今恰满一年。
浙江美术馆馆长应金飞
某种程度,或许应金飞自己也没意识到,近年他与团队实施的多层级实践本质踏出的是一条国产美术馆的系统性原创之路。缺乏参考,难觅前峰,却凭艺术家对原创的执着及审美方向的不偏倚,他带领小伙伴们在层层未知中孕育了一颗自具生发能力的活态细胞,且得以落地生根。
东方智慧,向西归东。2016年起,浙江美术馆全力推进自主策展品牌“东方智慧”,通过“深度策展”模式,确立策展、创作、展览、典藏、交流全方位一体的“有机美术馆”模式,相继推出原创展“湖山胜概”(2016年)、“水印千年”(2018年)、“纸上谈缤”(2019年)等,业界口碑与观众认可度均佳,更陆续斩获国家性奖项。2020年,此脉络持续生长,“山海新经”将于9月亮相,而更新生命线业已诞生,接下来的“说文解字”亦始启动。
作为艺术家,应金飞惯于游离,不喜重复工作,但对真正审美体系却极其谨慎。在他眼里,“界”多不存,而路却有很多。身为美术馆掌舵人,他特立独行,对想象力的迷恋、多维知识体系的数次碰撞搭建的是深厚多元的逻辑世界观,成为前行之最核心供给,亦坚韧地确保某种力量的持续生长,为更可贵之格。
2020年,疫情来袭,有人只专注危,有人则在意机。应金飞视此为难得调整期,再度深思美术馆体系与趋势问题。毫无疑问,他掌舵下的浙江美术馆,自生脉络更将清晰。
以下文字源自应金飞的讲述,可体悟一名“前浪”的坦荡自若与敏锐坚韧。
“惑”而“通”
其实最初,我并不了解美术馆的整体生态,曾经天真地用自有知识结构去想问题,但总是了解不到多数想要的答案,这很奇怪。因为我总是习惯“反向”:究竟美术馆是干什么的?为什么需要吸引公众?吸引的层级究竟是什么?
我觉得应该从更高的视野寻觅。
实际上,作为综合性美术馆,浙江美术馆既不是所谓的真正传统,也不是全然当代,而应处于中间。所以我会从公众与学术的折中点出发考虑展览分类,因此会有多层级安排,有些展览或许因曲高和寡而难吸引公众,有些则专业领域趋于通俗但实际极受年轻观众欢迎,二者我们都需要。
应金飞 呼吸 150cmx96cm 水彩 2020年
但在各级共存的基础上,我更强调核心导向:从真正文明史视角切入,在更高域承担文化传播责任,主动且积极地挖掘多层级民族文化,注入对特定时代的引领性与方向性判断。所以,这些年我和团队策划的那些展,无关乎立足点在印刷史或造纸术,它们的核心都是文明时代,是从东方式智慧到东方式想象的超越文化层面的更大结构。
当然,其非一开始就搭建好,而是在系列展的实施过程中逐步清晰完整起来,完全是某种自我生长的状态。是某种机缘,也是对美术馆的多次反哺。这条非刻意间慢慢萌生的思路其价值不仅在自身,更在完成后的典范和样本意义。
应金飞 两弹一星人物谱 65x190cmx6 2019年
人物左起:赵九章、陈芳允、吴自良、钱三强、屠守锷、钱学森
实质上,我没有学过传统意义的美术馆学,认为“展览”应是大体系构架下的共识,大胆提出“有机美术馆”的顶层设计概念,从个人实践和审美积淀出发,既非纯粹理论,亦非全然实践,而是某种程度上解放自己知识结构的“强行介入”。从结果来看,无论展览逻辑还是公众反应都陆续得到认可,但我始终怀疑,如果逛美术馆甚至不如看一场好电影更刺激,那美术馆吸引观众的最核心因素究竟在哪里?目前为止,这个答案我还没找到,但始终觉得应该有。所以策划展览时,我每次都希望找出不同,经常自我否定,有时确实会生长出特别有意思的新内容。
应金飞 世界互联网大会 180x180cmx4 版画 2018年
其实,我是很古典很传统的人,但想法又很西化与当代,对创新的执拗很突出。这不是来自知识结构或教育经验,而是出自本能、性格或基因,以及生而为人的责任。所以很多时候有人不理解,怎么办?只能运用自己的方式先好好做事。
客观而言,这些只是个案,但我努力深铸根基,待芽冒后便能带动其他小苗一起成长,最终或可形成一片森林,并拥有专属的生态系统。
这片新鲜土壤的孕育能力,才最重要。
《山海新经》
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始终对远古的文明特别感兴趣,始终觉得在那里可以遇见宇宙浩瀚。所以《新山海经》展如能让观者感受到一点点“新”,我觉得就很有意思了,因为那种亦仙亦魔的审美共识是人类共通的基因。
水印千年——中国水印版画大展现场 2018年
《山海新经·中华神话元典当代艺术展》主要择取中华神话思维所孕育的原始审美体系为研究视角,借助对神话文献、神兽意象、文化符号的深度梳理,诠释神话文本中关于“真实与虚构”“文字与图像”“当下与永恒”等概念议题在当代艺术语境下的叙事逻辑;同时,浙江美术馆将专题组织以《山海经》概念为核心的全新艺术创作实践,深刻探讨开启神话记忆场延展空间的现实可能性,向观众传递关于中华传统神话意识与图像的崭新定义。
展览将参照中国上古神话思维所蕴含的混沌性、意象性、崇德性等基本特征及宗教文化背景,根据主题层面的设定依次从宇宙时空、神怪志异、诗性语境三个方面分别解读《山海经》的生命意识,并以此对应“鸿蒙:天书遗篇”“饕餮:天下意象”“寤寐:天地新志”等三大主题版块。
纸上谈缤——中华纸文化当代艺术展现场 2019年
“山海新经”旨在通过深层的策展逻辑诠释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当代价值,反映传统文化在新的历史时期与时空范围内的传承发展和研究现状。本项目不同于一般意义的美术理论型策展,是将策展视角聚焦于精神体验和人文演绎层面,融合交叉学科的艺术敏感性为策展优势,创新性地建构了美术馆展览的文化叙事功能。技术层面重点关注展览设计的视觉交流,借助丰富的图像生态和多媒体装置,有效强化传统文化元素之可视、可观、可互动的直接特征。
总体而言,整体链条中,《山海新经》十分独特,因为没有特别具体物态的呈现,却拥有深刻的当下意义。大数据时代,这个题材反而更活跃。疫情下的世界更需要想象,但中国式想象很多时候是非理性的,如中医、武术、戏剧等,有优势,也存在劣势。现代科技科学体系里须有可证伪的数据才能推动事情有效前行,缺乏实践都会被排斥。故两种文化对接时容易出问题,两种体系和标准很难完全平等共享。如《山海经》的天马行空和西方人对地理概念的边界截然不同,它营造的是一种海市蜃楼般想象,非常神奇的同时又与宇宙发展史类同,因此拥有人类共同的童年记忆。
但一开始,它颇为悬浮,我也不是完全确定,经过慢慢沉淀,我发现它实际跟中国古典文明很多层面有关。更有意思的是,当代世界范围的很多公众群体,如广阔的游戏体系,都在大量运用《山海经》。其虚无且能落地,又深受艺术界喜爱,因此自觉或不自觉做这类作品的艺术家就特别多,且形式各异。
任何历史都是当代史,每个人也都拥有自己的《山海经》。它是一个宝藏,值得一代代人不断去挖掘、呈现和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