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绝版书何以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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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别想拥有的一本书居然绝版了,这对爱书人来说是一大憾事。但对出版方来说,因为关涉版权和市场情况,重新出版绝版书也并非易事。绝版书重生到底有多难?《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记者就此寻访到3个比较精彩的复活案例,希望给业界提供借鉴和参考。
《巴金译文集》:拾沧海遗珠 睁久眠睡眼
时值巴金诞辰115周年之际,浙江文艺出版社推出了十卷本《巴金译文集》,至此,这套绝版书与读者终又见面。它的前世今生是什么?如何编辑设计?又有何亮眼之处?《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记者专访了这套书的策划发起人,巴金故居常务副馆长、作家周立民。
周立民介绍,一直以来,巴金都以小说家身份为人孰知,大约是小说家的光芒,掩盖了巴金翻译家的实绩,以及他对20世纪中国文学翻译事业作出的卓越贡献。翻译工作总是被当作巴金的写作“余事”来看待。尽管其译作不断被重印,但总是零散出版,直至垂暮之年,巴金才作为翻译家系统地整理其译文集。
时隔20年又见
回馈读者正当其时
巴金第一套译文集《巴金译文选集》,在范用先生促动和规划下收录了十册,由三联书店(香港)有限公司和台湾东华书局股份有限公司1990年1月同时出版,其简体字版,改装两册精装本,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1年12月出版,“编辑过程中,巴金精心校改了译文。他对自己译作极认真,又诚恳地对读者负责,所以重版一次,修改一次,屡印屡改。”周立民说道。
第二次编辑出版的是《巴金译文全集》,共十大卷,囊括巴金结集出版的译作,由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6月出版。这套书的编辑是巴金一生中最后一件文学工作。巴金在友人、责任编辑王仰晨的协助下,亲自编辑这部译文全集,再一次精心审慎地校改了全部译文,并为每卷写下《代跋》,这部译文集的译文可以视作译者的定稿本。
周立民坦言,“当年那本《巴金译文选集》的出版,距今已近30年;而《巴金译文全集》短时间内也不可能重印,因此,推出一套新的译文集满足不同层次的读者需求正当其时。”这才诞生了这套由巴金故居策划,草鹭工作室与浙江文艺出版社携手推出的《巴金译文集》,其文字以巴金先生手订的《巴金译文全集》为底本排印,在严格依据底本的基础上,改正了历次印刷中仍然存在的部分明显的文字排印错误,以收精短译作为主,共分十卷,但是选目上比之前版本有所调整。
体现编者初心
引领读者发掘价值
巴金先生部分译作的单行本,一直在不断重印,特别是王尔德童话、屠格涅夫散文诗以及《六人》等。但是,也有一部分作品,近年来重印的并不多,如施托姆的《迟来的蔷薇》,巴金翻译的高尔基的短篇小说等。在周立民看来,广为流传的作品,一印再印,固然反映的是读者的需求。然而一套书的策划者与编者不应该单单去迎合市场、关心哪些东西流行不流行,还有责任向读者推荐好的作品,引领读者去发现价值。
比如高尔基的《文学写照》,是一类绝佳的人物素描;革命家柏克曼的回忆录《狱中记》,是巴金颇为偏爱的一本书,其中有属于巴金独特的信仰和视界的内容,这本书对巴金影响很大,而其他人恐怕没有多少会关注它。在编辑团队眼中,选择像这样能够体现巴金译文价值的,展现一位拿作品当“武器”的斗士的信仰与精神,才是这套书策划选目的关注点。
据周立民介绍,在一些卷次的正文之外,编者们额外增加了“附录”,主要收入与正文相关的话题,多为巴金在其他作品中谈论该书的内容,其中有些序跋还是近年新发现的、第一次收入集中,它们有助于读者对于译作有更深入的理解。不同于《巴金译文全集》,《巴金译文集》每卷前面都配有彩印插图,其中很多图片出自巴金先生的藏书和珍藏,殊为难得。
呈现化整为零
不止于此日臻完善
编者在内文篇目选择上,倾向于短小精悍的,而没有将大篇幅译文纳入其中,这是巴金先生最初编写自己译文集时就定下的原则。“这次重印,也是想在快节奏的社会里能够给大家提供一套隽永的读物,让大家慢慢读、细细品。”周立民表示。基于此,出版社为这套书做了精心的设计,特意选择小开本,适合化整为零,方便携带和阅读。
这套译文集在编辑过程中,排印底本的选择,基本上都是巴金最后的改定本。周立民告诉记者,巴金一辈子都在修改自己的译文,一边翻译一边学习,不断完善自己的作品,这套书也尊重作者的意愿呈现日臻完美的版本,为巴金诞辰115周年献礼。
图书绝版是个很遗憾的事情,在周立民看来,我们国内部分出版社对于版权的敲定和打理,前后存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拿到版权之前,往往缺乏理性,甚至不计代价。但拿到版权之后,却常常疏于维护、续补,这些都需要扭转。(李多)
《水浒传》连环画:再现连坛珍品 重展美苑华彩
“这套书画工精湛、印刷很好,符合我的想象。”“回味儿时美好生活,再享传统文化滋养!”“非常惊喜,能够感觉到制作者毫无保留地把作品呈现在我们面前。”……
听不尽的故事,看不够的绘本,连环画出版社将家喻户晓的中国古典文学名著辅以老少皆宜的连环画形式,让《水浒传》又一次焕发了光彩。
名家高手助力经典呈现
人民美术出版社(连环画出版社)连环画编辑室主任何玉麟向《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记者介绍说,人民美术出版社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编辑出版的连环画《水浒》,是新中国成立后新连环画的代表之作,也是该社的经典图书。自1955年2月出版第1集《九纹龙史进》,到1962年8月出版第26集《两破童贯》,共26册。
“创作新的《水浒》连环画,是人美社首次将中国古典文学名著移植为长篇连环画的重要尝试。”何玉麟介绍说。为把这套书打造成经典出版物,人美社发挥中央级美术出版社的优势,聚集了首都文学界、美术界的名家高手参与创作。
参加《水浒》脚本编写的主要作者有时任人美社总编辑朱丹(后任中央美院副院长、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时任人美社连环画编辑室主任姜维朴(后任连环画出版社总编辑、中国连环画研究会会长)、资深连环画脚本作者徐淦、时任人美社编辑卢光照(后为著名国画大师)等。
经过反复斟酌,脚本数易其稿,最终达到了文字流畅简炼、故事生动鲜活的艺术效果,为《水浒》连环画绘画创作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人民美术出版社(连环画出版社)连环画编辑室编辑陆林华告诉记者,《水浒》连环画的6位绘画创作者是中国画工笔人物画北方画派具有代表性的画家,也可以称得上是连环画界的一代宗师。
纵观全书,《水浒》连环画在绘画艺术上既凸显出中国画人物画用线遒劲有力、构图富于变化的时代风貌,又有连环画连续衔接的艺术特点。在细微处则刻意追求,于通俗中见高雅,一时成为美术爱好者学习和临摹的范本。时任出版总署副署长、人美社社长萨空了为每册连环画题写了书名。
30集完整出版风靡一时
《水浒》连环画一经问世,就以文图并茂的特色深深吸引了广大读者。从1953年年初到1962年出版达16次之多,总印数每册达60万册。1963年,文化部和中国美术家协会举办了第一届全国连环画评奖,其中墨浪创作的《石碣村》荣获绘画创作三等奖。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和众多文艺作品命运一样,《水浒》连环画画稿绝大部分被销毁,遭遇灭顶之灾,成为绝版。
20世纪80年代,中国连环画事业再度出现繁荣,一大批根据古典文学名著改编的连环画相继问世,《水浒》也一度成了连环画的热门题材。
何玉麟介绍说,鉴于老版《水浒》连环画原稿被毁,无法再版,人美社重新策划编绘了30集《水浒》连环画套书,补充加入了原本已编写完成但未面世的后4集脚本,使这套古典名著连环画完整出版。
对于老版《水浒》连环画,数十年来不断有读者要求重新出版。虽然上世纪80年代该书曾由香港新雅图书有限公司翻印出版,人美社也曾于1993年尝试以32开本3卷本形式出版,但广大读者和连环画收藏者依然感觉不“解渴”,希望再现它50开本的原貌,一品原汁原味。
“新世纪之初,全国兴起了连环画收藏热,连环画图书市场也再度升温,老版《水浒》连环画绝版重生遇到了好的时机。”何玉麟表示,为满足广大读者的怀念和喜爱之情,在中国出版集团的大力支持下,2004年,人美社下决心将这套经典连环画重新修订,作为精品图书长久流传。
丰富形式满足读者需求
修订所面临的困难是:原稿已被毁,老版印刷物年久发黄、纸张差,很多画面出现断线、透影、模糊。“近3200幅画面需要修复,工作量巨大。”何玉麟说。
承制单位为此作了种种尝试:拍阴拷阳,能够保证画面基本清晰,但无法修补模糊的画面,且有大量吐白文字需要人工贴补;电脑扫描修补,然而对细微处难以修补,无法达到人工勾描的效果。
经过反复尝试,人美社最终采用了人工修补的办法:将原书画面放大,约请有经验的画家对人物、环境等进行修补,头发丝的走势、胡子的疏密等细部补合不一而足。这一做法使画面清晰度大大提高,很大程度上接近原稿。
探寻到保证画面质量的方法后,画家用大半年时间日夜勾描,完成了修补任务,使全书有了质的提高。这部古典文化气息浓郁、独具特色的连环画巨制脱胎换骨,受到专家和收藏者的一致好评。该书当年的主要策划者姜维朴赞誉其“再现连坛珍品,重展美苑光辉”。
陆林华介绍说,与老版书相比,绝版重生的《水浒传》连环画有以下特色:对文字统一作了修订,在版式上作了相应调整,使全书版面美观疏朗;约请姜维朴先生撰写近万字文章,回顾了这套巨制出版的风雨历程,增强了史料性、可读性;丰富图书的出版形式,满足不同读者的需要。
由于《水浒传》宣纸本的成功销售,《红楼梦》《西游记》等巨制名篇也有了宣纸线装本或珍藏版。“这不仅为连环画爱好者提供了更高层次的收藏品,而且有利于传承连环画艺术。”何玉麟说。
据不完全统计,绝版重生的《水浒传》连环画已累计发行10余万套。2017年,《水浒传》连环画版权输出越南,向世界读者传播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孙海悦)
《博尔赫斯全集》:逐本细致打磨 明珠再露光芒
2015年之前,在上海译文出版社的新版《博尔赫斯全集》(第一辑)上市之前,博尔赫斯的作品在国内已有多年未再版。彼时,由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2006年版《博尔赫斯全集》,原定价198元一套的精装本网上已经炒到了2500元。近10年的空档期,让很多“不明真相”的读者对译文社颇有微词:买了版权,书为何迟迟不出?
对此,上海译文出版社副总编辑、新文本出版中心主任赵武平的解释是,“如果我们纯粹是想满足市场需求,那么我们也可以把之前的译本直接印了,但是我们没有,因为我们觉得,同样是养花的,这个花儿既然到我们这里,我们不能不讲究。”
精心打造最全版本
赵武平介绍,此前国内出版的《博尔赫斯全集》其实并不完整,有大量的博尔赫斯关于阿根廷民族、语言的文章和专著没有收入进去,有的翻译也并不完整。这次译文社的版本比原来的篇幅增加了1/3的内容,另外还收录了博尔赫斯和其他作家合写的小说及其他虚构作品,是目前国内最全的《博尔赫斯全集》。
动辄就将一位作家的作品全部收入的做法,近年来在译文社已不鲜见。除《博尔赫斯全集》外,他们还做了《杜拉斯全集》《昆德拉全集》等。前年,出版社还签下了菲利普罗斯、福克斯的作品,也都是三四十个品种。这些“大手笔”,在凸显译文社出版实力的背后,实则也是出版社出版观念的悄然转变。
“过去,总是在想要‘取其所精用其所用’,不可能将一个作家的所有作品出版,总是要挑出‘好的’,才可以出版。”赵武平坦言,现在不再那么“清高”了。以博尔赫斯为例,提到拉美文学,博尔赫斯绕不过去,只要有机会,一定会毫不犹豫签下。
“我们现在常跟编辑说,一个作家就是你的聚宝盆,但是,不是说你什么时候伸手就能拿出来都是很大的珍珠玛瑙,它可能是很小的沙粒,也可能不是很亮,这时候就需要你把它打磨成闪亮的珍珠。”赵武平如是说。
拾遗补缺提高文本质量
“所以你看,我们就是一点点做,一点点做,才有了现在好像是一个全集的规模,其实并不是一开始就想好要做全集的。”译文社新文本中心副主任、译文版《博尔赫斯全集》责编周冉进一步解释。她告诉《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记者,在已经出版的《博尔赫斯全集》书目中可以看到,有一些并不被大众所熟知,“我们就是希望能尽量保证新版本的丰富性,对博尔赫斯的研究者或是普通读者来说都能从中获益”。
记者了解到,担任译文版《博尔赫斯全集》的4名编辑,是毕业于北大、南大、复旦的研究生,他们中有的跟着项目一做就是10余年。“之前的译本能省去部分组稿时间,但是,编辑的工作、投入的心血不会减少,修订的工作方式是我们对所有书的工作方式。”周冉认为,新版本较之前的版本做了大量拾遗补缺、勘误校正的工作,在文本质量上是有提升的。
周冉举例,比如《沙之书》中的一篇文章《乌尔里卡》,老版中缺少引言,参考资料后,这次也重新补充进来。“博尔赫斯墓碑铭文上有一段文字就出自《乌尔里卡》,新版本将引言补充进来,虽然看似不长,但对于博尔赫斯当时的写作背景等都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比方说,博尔赫斯用西班牙语写的英国文学史,如果我们的编辑也不了解英国文学史,我们就一定要找到一位了解英国文学史的人再看一遍,是不是他所熟悉的内容。”赵武平补充说。
分册出版保持作品原貌
译文版《博尔赫斯全集》是根据书名分册出版的,周冉透露,今年有望全部出齐,将达到45本左右的规模,“单行本的形式,可以让读者更好地注意到每部作品。”
已经出版的《博尔赫斯全集》第一辑和第二辑都有一个套装的盒子,对此,周冉也颇感无奈,她告诉记者,其中每本书都有定价,原则上读者是可以单买来看的。比如《但丁九篇》。但丁的《神曲》是博尔赫斯钟爱的作品,该书收录了他写下的有关《神曲》的九篇妙趣横生的短文。再比如,作品《阿莱夫》,博尔赫斯以小说的形式展开了对时间、对空间、对宇宙、对宏观与微观的思考。
“《阿莱夫》有不断绵延的数字的感觉,可以带来很多艺术发挥的,有艺术家曾以此做过展览;《小径分岔的花园》中博尔赫斯想象出‘一座时间的无形迷宫’与在电影《盗墓空间》何其相似,甚至是电影中的一个道具,在小说中都有一模一样的描述。太奇妙了。”周冉说,“小册子”给了读者更轻松的方式去阅读、去了解博尔赫斯,“我们不会提供一个狭隘的引导,读者去读就好了。”(金鑫)